正文 第十七章 車輪戰(1)(3 / 3)

“不行。”浪浪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萬一你孵的時候,小鵝出來了,那我就當不成鵝媽媽了。”

沈飛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唉,我這麼好的計劃,卻被你搶了去。沒指望,我隻好去看無聊的比賽了。浪浪,等你孵出小鵝,一定要叫我來看啊。”

“知道了,知道了。”浪浪生怕沈飛惦記自己屁股下的鵝蛋,滿口應承,“你專心看比賽吧,到時候我會叫你的。”

沈飛點點頭,然後轉身看著徐麗婕,壓低聲音說:“這下我們可以安生一陣了。”

徐麗婕強忍著笑:“騙小孩子,真沒出息。”

沈飛“嘿嘿”地輕笑兩聲:“不是這樣,他怎麼能老實呢。快看台上,薑山他們出來了。”

徐麗婕抬眼望去,果然看見薑山和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從後廚出口走上了擂台。場內立刻安靜了下來,剛才的那一幕插曲已被眾人拋於腦後,大家都拭目等待著這場名廚對決。

徐叔抿了口茶,潤潤喉嚨,然後朗聲說道:“諸位,今天的比試即刻開始。這兩位我想大家都認識了,這個年輕人便是與淮揚廚界定下賭局的薑山薑先生,另一位更不用多說,是城南‘妙味居’的朱曉華朱師傅,他素來以選料精細聞名於揚州廚界。”

薑山和朱曉華均微微欠身點頭,向眾人致意。

徐叔略作停頓後,繼續說道:“今天雙方比試的菜目是:大煮幹絲!”

“揚州好,茶社客堪邀。加料千絲堆細縷,熟銅煙袋臥長苗,燒酒水晶肴。”

這是清代惺庵居土所作的《望江南》,這首詞描繪了舊日揚州的食客在茶社中一邊抽煙,喝酒,吃肴肉,一邊品嚐“加料幹絲”的情景。這“加料幹絲”即是今日淮揚菜中的“大煮幹絲”。

這道菜相傳原為乾隆皇帝下江南途經揚州時禦宴上的一味菜肴,當時叫作“九絲細縷湯”,即用豆幹絲、火腿絲、雞絲、筍絲、木耳絲、口蘑絲、紫菜絲、銀魚絲、肉絲燴製而成的湯。後來傳到民間,又經過了一係列變化和改進。現在的做法是將豆腐幹批片後切絲,先在清水中烹過,瀝去鹵水,然後在雞湯中煮過,瀝去雞湯,再倒入新雞湯重煮,並加入配料如蝦仁、火腿絲、海參絲、肫肝絲、雞脯絲等,入味後拌好香油、淮鹽,裝盤上桌,其特點是幹絲高壘、入口綿軟、清鮮爽口,葷素相得益彰,曆來是淮揚菜係的看家名菜。

擂台之上,比試已經開始。

做大煮幹絲所用的豆腐幹,俗稱“方幹”,高七分,長寬各兩寸有餘。雖然看起來不大,但切成細細的幹絲後,能壘起高高的一盤。所以要做一道大份的大煮幹絲,其主料用兩份豆腐幹也就足夠了。

可現在薑山和朱曉華的麵前,卻各擺著一隻大大的竹籃,籃中整整齊齊地碼滿了層疊的方幹,有上百塊之多。一名小夥計垂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說道:“這些都是產自七裏鄉的上好新鮮豆幹,請兩位選用。若不合適,後廚尚有足量的方幹備選。”

台下徐麗婕好奇地問道:“七裏鄉在什麼地方,那裏的方幹很有名嗎?”

“這你可算問對人了。”沈飛抱著胳膊說,“要做一份出色的大煮幹絲,普通的豆腐幹可不行,一定要用長江下遊一帶出產的豆腐幹,其中又以揚州南界七裏鄉地區的為最佳。”

“可是豆腐幹和豆腐幹之間會有什麼區別呢?”

“那區別可大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由於水土間的差別造成的。首先,隻有長江下遊肥沃的土地才能夠長出肥大細膩的上好黃豆;其次,在製作豆腐幹的過程中,對水質的要求非常高。北方的水硬度大,製出的豆腐幹不僅僵硬,而且色澤發黃,這樣的品色,江淮一帶的廚子隻怕都不屑去看上一眼。而七裏鄉毗鄰邵伯湖,水質清澈柔和,那裏出產的豆腐幹總是又白又嫩,惹人喜愛。”沈飛說得興起,舔了舔嘴唇,又繼續侃侃而談,“即使是同一個地方出產的豆腐幹,品質也不盡相同,有的質緊細膩,有的則粗糙疏鬆,這和製作時所用黃豆的老嫩,點鹵時配料的構成,以及加水量的多少都有關係。所以要想做一道令人叫絕的大煮幹絲,首先你得知道怎麼挑選上乘的豆腐幹。”

徐麗婕吐了吐舌頭,讚歎道:“沒想到一塊小小的豆腐幹,竟也藏著這麼大的名堂。”

“那當然。這烹飪中方方麵麵的學問可謂博大精深,我雖然隻是一個菜頭,嘿嘿,所知所學也是小看不得的。”沈飛開始略帶陶醉地洋洋自得起來。

徐麗婕笑了笑,不再搭他的話茬,轉過頭,且看擂台上的兩位如何選料。

薑山就像在市場上買菜一樣,伸手在竹籃中翻看兩下,然後揀了一塊豆腐幹,在眼前仔細端詳片刻後,覺得不太合適,便又放回了籃中,同時抬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瞅了瞅身旁的朱曉華,可這一看,他的眼神就像被定住了一樣,一時竟無法離開。

不僅是薑山,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現在都被這個貌不驚人的朱曉華吸引了過去。隻見他閉著眼睛,右手伸入竹籃中,幾根胖胖的手指上下翻動,每動一次,便用食指和中指夾起一塊豆腐幹,然後幾不停頓,兩指一彈,那豆腐幹便從籃中飛出,穩穩地落在小夥計腳下的一隻闊口大盆中。他手上的動作甚是迅捷,豆腐幹一塊接著一塊,接連不斷地被拋了出來,劃出道道白色的弧線,煞是好看。也就僅僅兩三分鍾的工夫,原先滿滿一籃的豆腐幹便全都轉到了大盆之中。朱曉華睜開眼睛,輕輕搖搖頭,顯得非常失望,對小夥計說道:“去後廚,重新換一籃。”小夥計答應一聲,拎起空籃直奔後廚,片刻後,又提回一滿籃的方幹。

台下眾人開始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聽了朱曉華這話,才回過味來。原來這短短的幾分鍾內,朱曉華僅憑兩根手指,就已經把滿籃的豆腐幹挑了個遍,而結果竟是沒有一塊能讓他滿意。

薑山心中了然,不免有些暗暗吃驚。朱曉華兩指一夾,便可了解豆腐幹的品質,已是神乎其技,令人自歎弗如。這一籃子的豆腐幹,無一不是平常難得一見的上品,而對方卻全都看不上眼,其選料時的精細苛刻,更是聞所未聞。此人在廚界中尚算不上響當當的人物,卻有如此本領,這煙雨淮揚,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不過對手越強,薑山越是興奮,當下他便凝住心神,在自己的那籃豆腐幹中細細挑選。反複斟酌之後,終於選定了色澤最為潔白,質地細膩又不失韌性的兩塊方幹,輕輕地放在了案板上。

不遠處的徐麗婕卻在暗自為薑山著急。這當口,朱曉華已經挑完了三籃豆腐幹,才選定了其中的一塊,而薑山卻如此草率,隻在一籃中挑選,豆腐幹的質地自然會處於下風。如果薑山此戰失利,雖然父親可贏得賭局,但“一刀鮮”的風采恐怕就無緣見識了,那可是一個大大的遺憾。

不過徐麗婕有所不知,薑山這麼做其實也是無奈之舉。他所挑出的兩塊豆腐幹,從品質上來說已是自己所識的極限,再多做選擇,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便如同兩人同遊,能看見一千米外景色的人,自然不會在五百米處止目;而另一人視力有限,隻能看到五百米內的景色,五百米外的風景即使再美,對其來說也是枉然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