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山緩緩吐出三個字:“刀切蛋!”
“刀切蛋?”沈飛嘿嘿一笑,“這名字聽起來倒有點意思。”
薑山沉默不語,似是在追憶往事,片刻後,才繼續說道:“那天的比試以雞蛋為題,這本是我父親提出的。因為雞蛋雖然普通,但相關的烹飪方法複雜多樣,極能考驗一個人的廚藝功底。而我父親對此非常擅長,在京城一度有‘雞蛋王’的美譽。‘一刀鮮’明知其中厲害,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隨隨便便地說道:‘那我今天就做個刀切蛋好了。’
“他此言一出,在場的北京名廚們全都愣住了。他們見多識廣,卻從來沒聽說過用刀切雞蛋的。當下就有人忍不住問:‘刀切蛋?不知你切的是生蛋呢,還是熟蛋?’
“‘一刀鮮’幹笑兩聲,似乎覺得這問題問得愚蠢無比:‘若是熟蛋,還用得著切嗎?要切,自然是切生雞蛋,而且一刀下去,那蛋液不能滴出半分。’
“這一下舉座嘩然,大家都覺得‘一刀鮮’的說法未免太過離譜。如果有一把好刀,運刀速度夠快,把一隻生雞蛋切成兩半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說到半點蛋液不漏,那卻近乎天方夜譚了。
“我父親也和大家想的一樣,當即便表示決不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刀法,如果對方能夠做到,那他便立刻棄刀認輸。
“‘一刀鮮’不再多言,叫人拿來一隻雞蛋放在案板上,然後從隨身的包袱中抽出了一把廚刀。那廚刀寒光閃閃,看起來非常鋒利,但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寶物。
“‘一刀鮮’握刀在手,卻不急著揮出,而是先打著了灶火,將刀身在火苗上炙烤起來。大家一時間都不明白他此舉的用意,隻見他把火力調至最大,大約十分鍾之後,廚刀的刀刃已經泛起了紅光。
“就在此時,忽見刀光一閃,‘一刀鮮’已對準案板上的雞蛋劈出了一刀。隻聽‘哧’的一聲輕響,廚刀從雞蛋中部攔腰切進,直沒至底。不過此時雞蛋並沒有分開,停頓片刻後,‘一刀鮮’手腕輕抖,刀麵分撞兩側,那隻雞蛋這才齊齊地分成兩半,各自倒在一邊。
“眾人看著那切開的雞蛋,確實沒有一滴蛋液漏出,不禁全都噤若寒蟬。”
“這怎麼可能呢?”徐麗婕還不太明白,“那蛋液應該會沿著刀刃流出的呀?”
“你忘了那刀是被燒紅了的。”薑山解釋道,“刀口處的蛋液與刀麵接觸後,立刻被烘熟凝固,在切口處形成一層‘蓋子’,把內層的蛋液也封住了。這一刀不僅又快又準又狠,而且想法極其巧妙,的確做到了一刀切開生雞蛋,而蛋液半點不漏。”
“原來是這樣。”徐麗婕歎服地說,“這個‘一刀鮮’可真夠厲害的。普通人即使想到同樣的方法,要想切開雞蛋卻不損壞蛋殼,也是不容易的吧?”
薑山點點頭:“那是當然。他這一刀首先要勢大速疾,才能使刀口處的蛋殼不致大麵積崩裂,可在接近案板時,刀勢又要能及時準確地收住,這樣底部的蛋殼尚有些許相連,所以兩片雞蛋能夠貼在刀麵上,等停留片刻,確信刀口處蛋液已凝固後,他才手腕發力,把兩片雞蛋分開,徹底完成這一刀。所以雖然隻是一刀定勝負,但這一刀讓包括我父親在內的所有人心服口服。”
徐麗婕想象著“一刀鮮”當時一刀鎮群雄的氣概,不禁有些心馳神往:“不知你們倆之間的比試又會出現怎樣的結果,我簡直都有些等不及了。”
“我現在並不去考慮這個。”薑山卻顯得很平靜,“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完成一道‘五品蘿卜菊花羹’。”
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很好,陽光媚而不驕,酥酥暖暖地照在身上,像要把人的骨頭都融化了一般。
薑山把自己關在了屋裏,浪浪回家了,酒樓也不營業,沈飛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自由和輕鬆。下午,他早早便來到了巷口,支起了自己心愛的炸臭豆腐攤。
還沒到食客們光顧的時候,沈飛怡然自得地仰在一張躺椅上,看著頭頂清澈蔚藍的天空。那天空如此高遠,如此遼闊,沈飛感到自己正在它的懷抱裏,甚至產生了一種飛翔飄浮的錯覺。他微笑著眯起眼睛,一臉陶醉其中的表情。
“你很喜歡這樣看著天空嗎?”一個聲音在他耳邊柔柔地說道,不用看他也知道,肯定是徐麗婕來了。
“嗯,晴空萬裏,多美。”沈飛似乎連脖子也不願動一下,懶懶地笑道,“那麼開闊,那麼純淨,沒有一點陰影,也沒有一點煩惱,我喜歡這樣的感覺。”
“可這並不是最美麗的天空,當絢麗的彩虹和晚霞出現的時候,那才真的讓人心醉呢。”
沈飛不置可否地搖著頭。徐麗婕聳了聳肩膀,有些奇怪地問道:“你不同意我的觀點嗎?”
“要看見彩虹,首先得經曆風雨;而看見晚霞呢,又意味著黑夜即將來臨。我還是喜歡這樣的晴空,雖然平淡,但能讓人始終保持著快樂的心情。”沈飛淡淡地說著。
此刻他的心靈,是否也像這天空一樣開朗純淨呢?
“我發現你的話語中,有時還真能包含一些哲理。”徐麗婕仰頭看著那片藍天,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這種心態,應該和你以前的經曆有關吧?”
“我的經曆?你指什麼?”沈飛瞪大眼睛看著徐麗婕。
“那個照片上的女孩,她就是小瓊吧?”
“哦?看來你知道了一些事情。一定是小淩子對你說的。”沈飛一下子就猜出了其中原委。
徐麗婕點了點頭。
“嗨!什麼經曆、哲理,我是個很現實的人,隻知道自己的感覺。”沈飛嘻嘻一笑,似乎有意想岔開話題,“比如說,現在這麼悠閑,我們為什麼不削個蘿卜吃呢?”
說話間,他的雙手中已變戲法似的多了一柄菜刀和一隻大白蘿卜,菜刀普普通通,是準備用來切豆腐幹和佐菜的,大白蘿卜自然是剛才順手牽羊,取自自家的廚房。
菜刀是用來切剁的,用它來削皮,那就太過笨重了。可這一把笨重的菜刀到了沈飛手中卻顯得靈巧輕盈,一陣旋轉翻飛中,一縷細細的蘿卜皮懸掛下來,在搖搖擺擺越拉越長。
徐麗婕見沈飛不想提及往事,也就不便追問。看著對方手中的蘿卜,她倒想起另一件事來:“這‘五品菊花蘿卜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薑山那麼鄭重其事,要把自己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