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急得直往下伸手:“紫鳳,再來一次就到頂了。”
紫鳳大口喘息:“我,我,沒有力氣了。”
楊樸無限感歎地說:“要是有大槍,遞下去就能把她拽上來。”
雁翎回頭望望,崖頂也沒有可以著手之處:“咳l若能抓住什麼,我們可以牽墜著下去接她。”
楊樸也急得沒奈何:“要不然我出洞去,設法殺死一名女直兵,奪來一支長槍。”
“來不及了,”紫鳳吃力地說,“我已經支持不住了。”
雁翎不覺心酸:“別灰心,你再堅持一會兒。”
“我馬上就去找東西,一定接你上來。”楊樸轉身欲走。
“不,不必了。”紫風在死神麵前,仍然想著雁翎,“楊兄,我死而無憾,隻是不能保護公主了,望你無論如何也要救她脫險。”
“公主?!”楊樸有些愕然。
紫鳳用盡最後力氣說:“楊兄,她就是大遼雁翎公主呀!”
“啊!”楊樸不由得扭頭注視雁翎。
這時,求生的本能促使紫風做一下最後的努力,她又縱身一躍,然而終因氣力耗盡,離石棱尚有二尺距離,雁翎仲手向下也是臂長莫及,眼見得紫風墜下河穀。
“公主,保重!”隨著紫風最後一聲臨終的祝願,她重重地躍入陰河之中。
“紫鳳!”雁翎趴在崖頂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右手竭力向下伸去,似乎要將紫鳳拉上來,然而,一陣水花濺落後,紫鳳被湍急的冰流卷入了水底,在巨大的漩渦引力,下,她那花容月貌香肌玉體永遠在陰河暗洞裏消失了。
雁翎趴在崖頂,淚珠兒成串滴落在河麵,心如碎,人如醉,久久不動,默默無語。‘
一個公主能為使女之死如此動情,這確是楊樸難以料及的。本來,當他獲悉所救之人竟是遼國公主時,想起楊、李兩家數十人的慘死,複仇之念幾乎在心頭燃起。方才這一幕,使他又清醒了。鐵州使的所作所為,與眼前的雁翎又有什麼,相幹?何況這位雁翎公主,又是這樣體恤下人,憎惡貪官汙吏。楊樸走上前提醒說:“公主,侍女已死,不能複生。你空自悲傷徒勞無益,而天色將亮。我們尚未脫險,請快些魂身,遲恐生變啊!”
一聲“公主”,使雁翎從悲傷的境地回到現實。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分已經公開了,她想起楊、李二家的身世和遭遇,緩緩站起身:“楊兄,你既然已知我是何許人,就請為你的親人報仇吧!”
楊樸苦笑一下:“公主,若論武藝,我自信完全可以戰勝你,我報仇雪恨的願望也很強烈,你父親作為遼國皇帝,確實應為下屬誅殺無辜承擔罪責,可這一切與你又有什麼相幹呢?兩天來的接觸使我看到,你是正直善良的。而我楊樸,自覺並非愚昧無知。我不會有負紫風臨終的囑托,一定要把你安全護送出去。”
雁翎沒想到楊樸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忙上前施禮:“楊兄如此深明大義,雁翎無限欽敬,請受我一拜。”
楊樸略還一禮:“公主不必如此,我是敬仰公主為人。今天如若是昏君耶律延禧在此,我決不放過他!”
“楊兄心情,我完全理解。父皇近年來無道,乃是有目共睹,我將以親身經曆,冒死力諫,使他能興利除弊,以補往昔罪過之萬一。”
“但願如此。”楊樸雖然放過了雁翎,但心中總有些別扭,言談之間遠不是過去那樣熱情了,“公主,請隨我來。”
楊樸默默走在前頭,雁翎無言跟在身後,又走出數十步,頭頂岩石現出一道裂縫。楊樸止步諦昕片刻,沒有動靜,他旱地拔蔥一躍而起,雙手攀住裂縫兩端,吊住身體探出頭去,左右觀察一下,提身從裂縫中鑽上去。低頭招呼雁翎:“上來吧。”
雁翎學楊樸的樣子,也縱身扒上裂縫,出了陰河洞。上來後她四外觀望,原來這是石山後坡,裂縫寬僅一尺,且又為亂草遮掩,很難被人發現。正因為天然造化的機巧,才使雅翎得以絕處逢生。
楊樸看看天色,業已微明,忙說:“快,我們趁天沒亮出城。”
兩人不顧衣服刮破,手臉被劃,匆匆奔下山來,串著僻靜街巷,直奔石頭城西城牆。
東方的天際泛白,淡抹著勾月疏星,遠遠近近,此伏彼起響起一串雄雞的啼鳴。城頭守夜的兵丁,熬過一個長夜,以為大功告成,靠在女牆上放心地睡著了。楊樸和雁翎已悄悄來到近前,將鋼刀插進兵士的前胸,使他在睡夢中稀裏糊塗喪了性命。二人縱身跳下城頭,便迅速隱遁入城外的樹林中。
因為擔心女直人發覺追趕,兩個人不停歇地跑出十幾裏,這才放慢腳步從容前行。
雁翎見楊樸一言不發,忍不住問:“楊兄,你為何不做聲?”
“有什麼說的?”楊樸話語有些冷,“我總算帶你出了石頭城,也算對得起死去的紫鳳。”
這一下又勾起雁翎的傷感:“可是,紫鳳卻永遠葬身陰河洞中,連遺體都不能運回上京了。”
“你住口吧!”沒想到楊樸立時咆哮起來,“你死了一個紫鳳,就這樣悲痛,我們楊李兩家數十個親人慘死,我又是什麼心情!你要知道,為了逃命,我們匆匆離去,連親人的屍體都未能掩埋,我們的心頭難道不是如山壓,如刀捅嗎?”
雁翎沉默片刻,沒有做聲,她理解楊樸此時是悲情衝動,待對方平穩一下後她才說:“楊兄,對你們兩家的遭遇,我既同情又震驚,而我們今天的行動,就是要使這種人間悲劇,不再重演。因此,我要感謝您對我的幫助。”
“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親人已死,不能複生,”楊樸仰天歎口氣,“而凶手仍然身居高位,享受榮華富貴。作為被害者的我們,隱姓埋名,亡命他鄉,仍然時刻有喪命之憂……”
雁翎搶過話來:“楊兄,有兩件事我可以擔保,回去後我一定奏明父皇,為你兩家伸冤昭雪,將凶手鐵州使及幫凶處死撫恤你家金銀,並保舉楊兄到朝中為官。’
“做官我不想,與公主結識一回,但願能言而有信,誅殺罪魁,赦免我們兩家,使幸存的兩姓四口人,能過上安生日子,也就感激不盡了。
“楊兄舍生救我,我理當效勞。”雁翎又表示決心,“我身為公主,相信能說到做到。”
楊樸的心情這才又舒暢一些,開口問道:“不知公主此去何方?”
雁翎答:“父皇巡幸混同江,估計已到寧江州,我要立刻去見他,告知女直人圖謀不軌。”
楊樸熱情相邀說:“前麵走不多路便是我家。公主如不嫌棄,請小坐片刻,吃過午飯再走不遲。”
雁翎一見繞不多遠,又不願冷了楊樸之心,也就欣然應允:“好,就依楊兄,我也去一並謝過嫂夫人。
楊樸領雁翎,高高興興回到混同江邊的家問,隻見門戶洞開,杏無一人。他喊了聲“雅嫻”,也無人應聲。心下生疑飛步跑進屋門,未及站穩,便大叫一聲,栽倒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