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勁的江風,透過敞開的窗戶,陣陣吹進淩亂不堪的屋中。傾倒的八仙桌,仰麵朝天的長條板凳,粉碎在地的壺碗,以及那被搗毀的衣櫃、銅鏡,都告訴人們,這裏曾有一場浩劫發生。而裏間屋那血淋淋的慘景,則足以令人觸目驚心。隻見李敢側身倒在門旁,漁叉壓在背下,前胸被戳出四五個血窟窿,雙拳緊握,二目圓睜,雖然已是氣斷殞命,但可以看出,他至死仍在抗爭。炕上,連片成灘的鮮血,已把席子染紅。李粉蓮赤身裸體仰臥,肚腹五官連中數刀,哪裏還辨得出往昔的月貌花容。她身旁一絲不掛的李雅嫻,俯臥在血泊裏,背部、臀部也滿是刀傷,任憑江風把她那一綹散亂的青絲吹動。
麵對這慘不忍睹的情景,歡天喜地歸來的楊樸,猶如五雷轟頂,五髒俱焚,驚叫一聲暈倒在地。
雁翎也覺震驚,但還是先顧活人要緊,她扶起楊樸連聲好喚:“楊兄,你快醒來!”
好一陣,楊樸才悠悠魂魄轉,淚濕前胸哭道:“雅嫻,粉蓮,李敢,你們死得好慘!’’
“是呀,”雁翎站起身,“實在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楊兄,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應該擔他們盛殮起來啊!”
“他們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也不知凶手是何人?”楊樸頓足捶胸,“天哪!我該如何為他們報仇雪恨!”
雁翎勸道:“此刻哭亦無用,死人入土為安,處理過後事,我們慢慢查訪,他們九泉之下有靈,想來總有報仇之日的。”
楊悲痛多時,覺得雁翎言之有理,就動手整理遺體。他首先走上前為妻子穿衣服,將妻子翻過來,誰知雅嫻竟然“哼”了一聲。
二人又複大吃-驚,楊樸立刻意識到,妻子尚未斷氣,還有救。他趕緊伏身貼耳輕聲呼喚:“雅嫻,雅嫻!我是楊樸呀!”
好一陣,奇跡發生了。雅嫻又痛苦地呻吟今幾聲,競睜開了限睛:“你,你,好殘忍!到了陰間,我告到閻王前也要你償命!”
“雅嫻,是我!”楊樸又喊了一聲。
雅嫻的神智這才漸漸清醒:“楊樸,我的夫君,你可回來了!”她一激動,又陷入昏迷之中。
待雅嫻再度醒來,楊樸關切地囑咐:“你別急,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慢慢說給我聽。”
雅嫻痛苦地頻皺眉頭,顯然身上多處傷痛,她吃力地發出了血淚的控訴:“夫君,遼國皇帝,是,是披著人皮的萬惡畜生!”
雁翎和楊樸不由都驚得“唰”了一聲。
李雅嫻又喘息一陣,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雅嫻等在寧江州為雁翎所救之後,楊樸去追趕雁翎,以暗中保護來報答救命之恩,李敢、雅嫻、粉蓮則回轉家中。今日中午,三人正煎魚煮飯準備午餐,一隻畫船泊在岸邊,數十人眾指指點點向這裏走來。
李敢好生奇怪,走出門迎上去要看個究竟。但是為首者,氣字軒昂,服飾華貴,跟隨者如眾星捧月,他則旁若無人。眼見得已走入院中,李敢上前擋住去路,高聲質問:“什麼人擅闖民宅,還不給我退後!”
“大膽!”一個青年將軍搶先走過來,“聖駕到此,還不趕快跪拜!”
原來,確是天祚帝駕臨。昨天傍晚,天祚帝一行就到了寧江州。今天日上三竿他才起來,梳洗用膳之後,他就要遊幸混同江。寧江州觀察使擔心女直人會隨時發難,欲向天祚帝稟奏近來邊防情況。可是他哪有心思聽這些,就傳旨讓肖奉先、肖曼代聽,自己則由肖嗣先保駕,乘畫船觀賞混同江風光。元妃一路勞頓,身體不爽,在行宮休息,沒有隨行。這一來天祚帝就可盡情玩賞了,沿江行舟,時近晌午.肖嗣先問在何處進膳,偏偏這時船至李敢家附近,那煎魚的香味令天祚帝食欲大振。他又見綠樹叢中,幾間草房,房後種菜,房前曬網,芳草如茵,遍地野花怒放,別有一番風光。不由得越看越喜,就傳旨攏船靠岸,他要存這村野人家休息,沒想到被李敢攔擋。
肖嗣先說罷,見那李敢依然站立不動,擋住去路,不禁大怒:“呔!莫非你聾了不成?”
且說李敢聞知對麵來人乃大遼皇帝,複仇怒火立刻燃起在胸膛。他想,隻說是今生今世報仇無望,哪曾想蒼天有限,鬼使神差,把仇人罪魁送上門來。他也不管天祚帝有多少護衛,跑回去把漁叉抄在手中。
肖嗣先不由一驚,急忙拔劍在手:“你要做甚?”
李雅嫻一看便知李敢的意圖,心說對方人多勢眾,李敢這樣做不是找死嗎?她死死攔住李敢:“你又犯了瘋病不成?萬歲爺駕到,還不趕快跪迎!”
“我才不瘋,”李敢眼睛都紅了,哪裏肯昕她的,用辦掙脫李雅嫻,“你閃開!我要為楊、李兩家報仇!”
肖嗣先已有幾分明白,對護衛們一聲吩咐:“拿刺客!”眾護衛揮兵刃一擁而上。
李雅嫻想攔也攔不住了,隻得退過一旁。而李敢則把積存胸中數年的仇恨,一起迸發出來。漁叉使圓,呼呼帶風,他恨不能一步邁到天祚帝身邊,捅出幾個窟窿。然而肖嗣先和眾護衛怎容他近身,盡管他發瘋般拚命,叉倒了幾名護衛,還是免不了受傷遭擒。
“說!你是什麼人?為何竟敢刺王殺駕?”肖嗣先厲聲喝問。
李雅嫻近前來試圖遮掩:“將軍,他乃是瘋人,懇請切莫治罪啊!”
“雅嫻,你用不著求情,”李敢大聲說,“我不瘋,我要報仇雪恨!楊、李二家數十條人命,就要向這昏君討還血債!”
“原來如此。”肖嗣先冷笑一聲,“我叫你報仇,你去陰曹地府報到去吧!”他走過去揮劍孰砍。
李雅嫻用身體護住李敢:“將軍開恩!”
肖嗣先哪肯放過:“快滾開,不然連你一起砍為兩段!”手中劍便又砍下。
“肖愛卿,且住手。”一直旁觀的天祚帝突然開口了。
肖嗣先躬身問道:“萬歲有何旨意?”
天祚帝用手一指李雅嫻:“朕看這一女子甚是可憐,那行刺的李敢,可暫緩誅之。”
肖嗣先一看天祚帝的眼色神態,就明白是看上了李雅嫻。也難怪天祚帝一見情迷,李雅嫻那端莊的容貌,真是豔比牡丹,麗賽天仙。肖嗣先心領神會:“為臣遵旨,請聖駕到房中歇息。”
天祚帝步入雅嫻臥室,居中坐下,李雅嫻隨即被帶進來。為了保全李敢性命,她忍恨跪拜:“小民恭請聖安。”
天祚帝情難自禁,也不顧有失身分,起身上前伸手相攙:“快起來,平身,朕有話問你。”
“萬歲,家兄李敢確係瘋癲,乞開龍恩,饒他一命。”
“有你求情,豈能不允?”天祚帝見室內無人,以手相招,“來來來,坐在朕身邊,待我詳細與你交談。”
至此,李雅嫻已知麵前這個皇帝存心不良,她心中有氣,但又不敢公開抗拒,隻是退後一步說:“尊卑有別,小民不敢。”
天祚帝已有些急不可耐:“不必過謙,又無旁人,可近前來,待寡人與你親近一番。”
“萬歲,您身為至尊,後富隹麗數千,不該調戲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