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箏 第十一章 繞指柔
血!
夕陽如血。
在夕陽正奔流如血時,喬二老爺的書房裏卻傳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屍體已經僵硬,已經冰冷。
甚至猙獰。
但是卻沒有血。
一滴都沒有。
薛丁在對喬府裏的人進行例行盤問之後趕過來的時候,老宋已對屍身進行了簡單的檢查。
但是他看起來卻好象並不簡單……他的臉色已有些泛青,額上密密地滲著細小的汗,嘴裏不聽地在念叨著沒有人能聽見的話……多年來,從沒有人從老宋身上看到過這種惶亂。
“老宋,“薛丁一腳跨進門,“院子裏怎麼那麼多人?”
老宋一見薛丁,立刻舒了口氣:“老薛啊!你可來了!不要去管那些下人了,你看……“說著,便拉著薛丁走到屍體旁,指著喬二的脖子,“就是這個!”
薛丁一見喬二的屍體便猛然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又……還有其它的傷痕嗎?”
老宋搖頭:“和喬三一樣,隻有這細如發絲的一道紅痕。”
“雷神!”薛丁切齒恨恨道,“我一定要抓住你!”
“這兒怎麼少了一樣東西?”呂書賢忽然發問,而引起他的疑問的卻是多寶架上的一個空格。
薛丁皺眉,剛想把他攆出去,卻忽然看見小藿竟然湊了過去,還認真地問:“你想說什麼?”
呂書賢:“這裏應該有一個不大的瓶子……應該不超過手掌大小……可是現在這裏卻是空的,這個灰塵印子輪廓分明,可見那瓶子應該就是在這一兩天被人拿走的,所以還沒有落上灰塵。”
小藿盯著那空格,自言自語道:“多寶架上應該都是值錢的東西,怎麼會落下這麼多的灰……”
“那當然是因為有人不願意別人來動這東西,所以沒有人來清掃,“呂書賢懶懶地,一邊走到桌子旁抓起果盤裏的李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張嘴咬了一口:“……真酸……以我經驗來說,也可以說那是一件不願意或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東西,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要所有人都別靠近它。”
小藿的心忽然一動,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好象沒有什麼:“……那你的意思是說,這喬二的暴斃和那瓶東西有關?”
呂書賢卻翻了一個大白眼:“那是你們當官的事,我不知道,我一個小老百姓,不懂那些高深的事。”
小藿無奈地一笑,認識這家夥太久,她也實在太了解這個家夥喜歡拿架子的毛病……越是追問他,他就越不理人……所幸,她對付這樣的人也一向是有辦法的:“薛丁,屍體上有什麼線索?”
薛丁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呼出:“和喬三一樣,隻有一道紅痕。”
“紅痕……”小藿伸手在喬二的脖子上捏了捏,回頭望向陸王,但眼睛卻是瞟著呂書賢的,“陸兄弟,在這裏你的武功是最高的了,你可聽說過這種紅痕?”
陸王苦笑:“若是小災,或許還能看出點端倪來,可是我卻不行。”
小藿微微蹙眉犯難道:“……這江湖上的事……”
呂書賢本是靜靜地聽著小藿說話的,但是卻忽然一挑眉毛:“我或許知道一些,你為什麼不問我?”
薛丁冷冷道:“你不是說你不懂?”
呂書賢卻笑:“我雖然不懂官場事,卻在江湖裏打混了多年。”
小藿狡黠一笑,心知呂書賢是上了套:“那你說說。”
呂書賢“哼“了一聲:“出手的人定是個女人!”
小藿眉鋒一動:“何以見得?”
呂書賢:“若是個男人,喬二的的脖子就該斷了!”
陸王:“為什麼?”
呂書賢得意地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步,卻並不說明,直到小藿手中的碎月刀已慢慢露出了寒光時才苦著臉慢慢地說:“第五拙手是當今武林中絕頂的兵器鑄造大師,他所鑄造的武器無一不是精品,除了常見的刀劍之外,他還曾經鑄造過一套奇門兵器,其中有一隻叫做繞指柔的手環。”
陸王:“這繞指柔不是早在多年前那場明殺之役中隨著雁昔洞主消失了嗎?”
小藿點頭道:“當年,雁昔洞主在滇邊與一個神秘人曾有一戰,並在這一戰後從江湖上銷聲匿跡,江湖上傳聞,她已戰敗而亡,至於繞指柔也從此沒有了下落。”
呂書賢:“繞指柔是一個手環,同時也是一件武器,手環上麵有兩個小環,看來隻不過是裝飾……但事實上,隻要把小環輕輕一拉,就可以扯出一條韌性十足的軟線,恰如發絲般粗細。”
陸王:“你是說,誰有這繞指柔誰就可能是凶手?”
呂書賢點頭,還瞟了薛丁一眼:“……至於什麼見了鬼的雷神,我想大概就隻是個過路的江湖人。”
小藿:“我聽喬府的管家說,出事的時候曾有人尖叫一聲,可是一個被勒住脖子的人,又怎麼叫得出聲?”
陸王:“……是不是說,發生命案的時候,這個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在?”
薛丁點頭:“當時,喬喬在這裏。”
小藿疑道:“喬喬?”
薛丁:“不錯,據喬貴說當時喬喬就在這裏。”
小藿凝眉:“她……怎麼可能會在這裏?”
呂書賢:“去問問她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薛丁聞言冷笑:“若是能問還用你說?”
呂書賢挑眉:“怎麼就不能問了?”
薛丁:“喬喬受到了驚嚇,現在還沒有恢複神智。”
“她沒有恢複神智恐怕不是因為驚嚇吧!”呂書賢瞪著薛丁,“她中了毒,中了一種名字叫做夜夜心的毒。”
薛丁:“……夜夜心?那是什麼?”
小藿看了呂書賢一眼慢慢道:“一種不會傷人性命,卻多少有一些殘忍的毒藥,它會讓人的神智慢慢地退化。”
薛丁疑道:“你們……”
小藿忽地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這個是秘密。”
夜夜心的確是個秘密。
小藿記得自己還沒有跟呂書賢和陸王說起這件事,她隻對一個人提起過這種毒藥,而那個人卻好象和呂書賢還扯不上什麼關係。
天狼。
陸王曾追蹤他,卻被他擺了一道,甩在荒郊野嶺整整一個晚上。
他們應該是不相識的。
可是,呂書賢又是怎麼知道“夜夜心“的事?
她抬頭看著一臉若無其事地吃水果的呂書賢:“財迷,過來。”
“什麼啊!你不會過來嗎?”呂書賢一邊不情願地抱怨著,卻又一邊慢慢地走了過來,“幹嘛?”
小藿:“你知道夜夜心?”
呂書賢點頭:“知道啊。”
小藿:“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呂書賢挑眉:“剛剛。”
小藿:“剛剛?”
呂書賢:“在多寶架下有一點點灰塵……隻不過這灰塵卻是淡黃色的……我曾有幸見過這種灰塵。”
小藿皺眉:“你?在什麼地方?”
呂書賢詭異地一笑:“在王仁義家裏。”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青色的小瓷瓶:“雨過天青瓷,我本來以為是古董,誰知卻是毒藥……“他把瓷瓶的底端露出,上麵有兩行用上等朱砂寫成的蠅頭小字,赫然竟是兩句義山的詩。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王仁義……”小藿反複念著,“他怎麼會……”
呂書賢:“我聽說,在十數年前,江湖裏有四種最可怕的武器……孟情的慧劍,方倦鳥的飛刀,宇文十九的鐵扇和雷大小姐的微笑……其實宇文十九最可怕的並不是他的鐵扇,而是他的毒藥。”
小藿默默地看著他,卻不做聲。
“孟情的慧劍早已回到她師父越大小姐手中,方倦鳥卻沒有倦鳥歸巢,而是消失了,至於雷詩雩也早已紅顏凋零深居霹靂堂久已不見生人,隻有這位鐵扇先生在江湖裏還有些當年的餘威……不問江湖事,卻沒有人敢忘記他。”呂書賢說,“因為得罪了他,即使避得過他的人,也避不過他的毒藥。”
“所以就有人開始惦記他的毒藥,夜行竹林沒有陷阱,隻有宇文和孟情兩個人在,想要得手並不十分困難。”小藿淡淡地接口,“十幾年前,李曉花就曾得手,然後就是五年前鐵扇找我說七心殺和夜夜心被盜,希望我能夠幫他追回,幾天前我在揚州找到了盜藥人,隻可惜被人滅了口,除了喬二他再沒留下任何線索。”
“可是,“呂書賢道,“喬二現在也死了,死得和喬三一樣……你的線索顯然又斷了。”
小藿淡淡地提起唇角:“但你卻給了我新的線索……“
呂書賢:“王仁義?”
小藿:“不錯……但是現在,我必須先把那個凶手找出來。”
呂書賢冷笑,雙手攤開:“盲目的正義感!”
小藿輕笑:“那是因為,這裏還有個馬正廉……他的任期馬上就要到了,可是他顯然還想在這裏做下去,如果凶案未破,他的政績就會受到影響,這對他的連任十分不利。”
呂書賢:“我剛剛看到有個衙役把薛大差爺叫了去,會不會就是馬正廉來了?”
小藿沉吟片刻,靜靜道:“他是來施壓的。”
呂書賢沒有猜錯,小藿也沒有猜錯。
因為薛丁此時已感受到了一種壓抑。
壓得他幾乎已喘不過氣來。
馬正廉剛剛還皺著眉頭在他麵前來來回回地趟著步,在瞟了喬二的屍體一眼後問他到底打算怎麼樣,還說“天誅“是神的憤怒,而他卻一定要和“天誅“過不去,最後質問他……“薛大捕頭你還想我杭州城裏多幾條枉死鬼?”
薛丁當然知道馬正廉是什麼意思,隻是他還不想挑明它……他隻不過是個小小的捕頭,如果馬正廉一定要草草結案的話,他根本就不能阻止他,而小藿,是他的王牌,現在還沒有到該出牌的時候。
所以當馬正廉限期三日要他破案時,他很痛快地一口答應了。
在他看來,有三天的時間總比沒有時間要來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