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狂心23(3 / 3)

牆上居然還有字畫。

陸王取出一個千裏火,幽暗的光映在畫上……畫的是一位賞梅的女子。

女子的眉鋒盡頭各有一彎豔紅的月牙。

陸王不禁一冷……是她?

畫上還有字。

少見的好字!

四個字在隱隱綽綽的光亮間明暗著,顯得詭異,詭譎。

……“六月賞梅“。

陸王想起薛丁的話,想起當年的六月姑娘最喜歡的曉霞妝,還有她那位忽然不再出現的恩客……若他是喬大,喬府裏有六月姑娘的畫便不奇怪。

那麼這個院子,是否就是喬大當年住的地方?

這一次總算沒有白來!

他收起千裏火,剛想離開卻聽到門外風聲一緊,陸王提氣,輕輕躍上橫梁,一個身材瘦削的人倏然出現在門口長草間。

那人懶散地走進來,隱隱散發出一種殺氣。

無所不在的殺氣。

好象他本人就是一柄利刃,有著斬絕天下的霸氣。

但是陸王卻笑了。

他認得這種殺氣,也認得這種霸氣。

當然更認得這個人。

……可是,他又來幹什麼呢?

白斬也是一種利器。

天狼也是。

殺氣已盛。

天狼見過白斬的出手,他知道白斬到底有多快。

可是他卻沒有見過他出劍。

而且是斷劍。

正是他前天夜裏在月嫵苑擊斷的那一柄。

劍的斷口在陰冷的月色下隱隱閃爍著冽寒的光芒。

白斬的手正握在劍上。

天狼的手也握在劍上。

可是他卻收起了他刺人的殺氣,慢慢地,慢慢地平和起來。

變得毫無戰意。

他要棄戰嗎?

如果是,他又為什麼握住他的劍?

如果不是,他又為什麼毫無戰意?

白斬看著他,他還沒有動手就是因為還不知道天狼到底想要怎麼做。

他是一個高手,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他是一個不死的神話,他有一柄名字叫做“愆“的好劍。

那劍,是第五拙手精心打造出的魔鬼之劍,有著沒有人可以破除的詛咒。

他實在不敢貿然動手。

……事實上,麵對一個天狼這樣的對手,也決不會有人敢於隨便動手的。

一招敗,就是戰敗,而戰敗的代價就是死亡。

白斬自己常常要別人付出這樣的代價,可是他自己卻還不想。

盡管,這代價再公平不過。

更何況這世界上也沒有絕對的公平,就算有,也已經被人們改變……不論他自己曾經對別人做過什麼,隻要有一天輪到他處於弱勢了,他豈非也還是長歎一聲“蒼天不公“?

沒有人會認為自己的不幸是來自他加諸於人的不幸,所以世間又哪裏有了公允?

所以白斬沒有動手。

不是不能,不是不願,不是不忍。

而是不敢!

想到自己可能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生命,他便躊躇。

他是不能死的,盡管他並不怕死,也並不特別珍視自己的生命,而是他的心中還有一個夙願,一個他不能不了的願望。

若死,他也一定要在完成這個心願之後再死。

若是有報應,他也決不會讓它在他完成這個心願之前到來。

若是要他還人一個公平,他也隻能在了卻心願之後再還。

況且,他未必會死,世間未必會有報應,要跟他討公道的人也未必就有那個本事。

……他的劍是魔詛之劍!

……他的劍有著十萬天魔的詛咒!!

……我必須!!!

必須一招得勝!

不能讓他拔出他的劍!

一劍。

一閃。

天狼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高手過招,就算一個微小的破綻也是不該有的,若有,就可能敗,可能死。

可是天狼竟然賣了一個這麼大的破綻給白斬!

他的劍還沒有出鞘,而白斬的劍已刺出。

不死的神話,終於要破滅了嗎?

難道這個江湖已經變成了一個沒有神話的江湖?

還是說,江湖上原本就沒有神話?

劍氣森森,月光照在劍上,映著白斬的臉。

他仿佛已經看到天狼的血噴灑在這朦朧月色下,仿佛已看到那柄讓江湖沸騰了多年的魔劍在向他這個新的主人招手!

而他,就是新的神話!

不死不敗的神話!!

詭異的笑已經爬上了他青白而扭曲的臉。

天狼看著他的笑,看著他幾乎已經瘋狂的眼神,忽然歎了口氣。

然後輕輕躍起。

輕得就像風卷散了的炊煙。

他落下時,白斬的劍風也到。

劍風獵獵。

衣角獵獵。

“哧“地一聲,天狼的袂角已被削落了一塊,正在慢慢地飄落。

而天狼卻前傾,向著那閃爍著冽寒的劍的斷口撲去。

……他已經答應了珠蘭要好好保護自己,他是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的。

就在白斬的劍鋒已觸及他的衣杉的一刹,天狼忽然一側身,讓這柄斷劍貼著自己的耳朵刺向虛空。

然後他便一抬手,在白斬的腋下輕輕一點。

天狼的輕輕一點,當然是一點也不輕的。

因為白斬的劍已經落地。

發出一聲餘音嫋然的“當啷“。

白斬的臉色已不是青白的,而是蒼白。

甚至連嘴唇也蒼白。

“你這一招雲破最大的缺陷就是一劍刺出後腋下露出的空門。”

“……”白斬沉默,然後一字字問道:“這也是災星告訴你的?”

天狼一笑,笑得是那麼地不置可否,是那麼地讓白斬感到一種屈辱。

白斬是驕傲的,他的驕傲是不能被譏誚和踐踏的,曾經這樣對待過他的人幾乎已經全部死去,就在他的鷹爪下,他的劍下。

他當然知道天狼的這一招是災星教的,他也知道看出他這破綻的不是災星就是青子……風箏。

一個是他要打敗的人,而另一個則是他要殺的人。

偏偏他卻拿他們兩個沒有辦法。

這是一種很討厭的感覺,而他對這種感覺已經陌生了許久。

或者說是很久很久。

“信陽宮家的劍法勝在直來直去,以快劍著稱,白斬的劍夠直也夠快,卻還是少了一樣東西。”天狼慢慢地道,“小災就是這樣評價你的劍。”

白斬冷笑:“成王敗寇,既是綠林的規矩,也是武林的規矩……你動手吧!”

天狼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沒有人想要殺你。”

白斬“哼“了一聲,依舊不語。

天狼:“小災要我告訴你,隻要你把這小瓷瓶的來曆說出,他就告訴你破風劍法的致命硬傷。”

白斬:“災星和風箏不是穿著一條褲子?”

天狼:“隻怕沒有一個裁縫會有那麼大的能耐去縫這麼一條褲子。”

白斬:“你不怕我騙你?”

天狼:“你可以騙我。”

白斬:“你先告訴我破風劍法的破綻是什麼。”

天狼:“霸道。”

白斬皺眉:“霸道?”……這,是破綻?

天狼點頭:“霸道。”

白斬:“若我不肯說出小瓷瓶的來曆呢?”

天狼:“你當然也可以不說。”

白斬:“但我可以告訴你另一件事情。”

天狼:“是不是說,你其實並沒有被我製住?”

白斬一怔,隨即大笑:“你怎麼知道?”

天狼:“你說話順暢,哪裏有被人製住的樣子?”

白斬慢慢站直身體,眼神寒凜:“那你還告訴我破風劍法的硬傷?”

天狼:“有什麼不能說?”

白斬凝視他,卻什麼都看不出來,許久他才開口問道:“你知道我和那個大掃把是什麼關係?”

天狼:“我不知道。”

白斬:“我遲早是要和他一戰的。”

天狼道:“這我知道。”

白斬:“所以,你不該來。”

天狼:“有些看來不該做的事,其實也許往往就是不該不做的事。”

白斬看著他,沉默,然後道:“他要我做什麼?”

天狼看著他:“說出小瓷瓶的來曆。”

白斬看他,沉默,然後緩緩:“我要殺兩個人。”

天狼:“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

白斬:“我會不惜一切地殺了他們。”

天狼微微皺眉,他知道,一個像白斬這樣的人若是決定不惜一切,那麼將是一件怎樣可怕的事情:“但是你卻偏偏殺不了他們?”

白斬的目光閃爍:“我可以的……“他一字字道:“我要殺人,不講道義。”

天狼:“一個是風箏?”

白斬:“另一個是王怒殺。”

天狼歎氣,沒有再追問白斬,他了解那是一種怎樣的仇恨。

他也了解,這個小瓷瓶一定和白斬的仇恨有關。

白斬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你不必知道我的恩怨,也不必知道小瓷瓶的來曆……更何況,大掃把說不定早已知道了,隻有你是傻瓜才會替他跑這一趟。”

天狼苦笑:“聰明的人不一定比傻瓜幸福。”

白斬:“我做事從不講情麵,也從不欠人情。”他說著伸出手,“把小瓷瓶給我,我會告訴你們一件你們絕對會感興趣的事。”

天狼:“比如?”

白斬:“一隻手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