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狂心25(1 / 3)

第三卷 風箏 第十三章 身死情滅

月隱星沉,已近破曉。

風聲。

小藿微微皺眉。

風聲雖然叫做“風聲“,卻顯然不是因風而起。

是因人而生。

上乘的輕功。

有些熟悉的輕功。

是誰呢?

……是不是他?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法子。”

白斬遠遠地走了。

帶著他的小瓷瓶。

可是天狼卻留在了原地。

……“這個繞指柔絕對不是大掃把知道的那個繞指柔,你隻要看見就會知道了。”

……“它到底是什麼樣子我也沒見過,隻知道在鐲子的內側有五個字玉碎第三環。”

“繞指柔“是第五拙手製作的奇門兵器,同時也是一件首飾;而小災是第五拙手的忘年之交,他知道“繞指柔“並不是件希奇的事情。

可是,什麼叫“繞指柔絕對不是大掃把知道的那個繞指柔“?

難道,江湖上還有第二個“繞指柔“?

如果,這個“繞指柔“不是小災知道的那個“繞指柔“,那麼這個“繞指柔“究竟是什麼?

還有那個“第三環“……傳說“繞指柔“隻有兩個索命環,這“第三環“又是從那裏出來的?

還是說,“第三環“本來是沒有的,是小災不知道的那個環?

想著,額上便慢慢滲出汗來。

小災已在江湖上飄了多年,他曾經麵對過數不清的陰謀和殺機,可是天狼卻認為那些都不及這一次。

因為,災星熟悉“繞指柔“。

正是因為他熟悉,所以他才危險。

因為人們總是忽視熟悉的事情,認為事情會按著固有的規律去發展。

這種盲目的結果往往就是戰敗,就是死亡。

對一件事物的熟悉有時是製敵的先機,有時卻是自己掘成的陷阱。

而小災已經去找“繞指柔“了。

而天狼卻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去找他。

在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之後,他轉身望著高牆:“我知道是你,又何必藏著?”

小藿從高牆上躍下,站在天狼的麵前。

小藿笑道:“你好象很喜歡在深夜裏一個人站在街頭發呆。”

天狼:“你豈非也很喜歡在深夜裏一個人散步?”

小藿笑靨如風:“你認識那個人?”

天狼:“斬人如斬雞的白斬。”

小藿:“你也在追查繞指柔?”

天狼苦笑:“我現在隻想找到那個去找繞指柔的人。”

小藿:“就是那個大掃把?”

天狼:“還能是誰?”

小藿:“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有朋友。”

天狼:“這世上本就有些事是人永遠想不到的。”

小藿:“你為什麼還不去找?”

天狼:“我若知道他去了哪裏,我又怎麼會不去?”

小藿:“那不如跟我走一趟。”

天狼:“去喬府?”

小藿莞爾:“還能是哪兒?”

天狼:“你怎麼知道我會跟你去?”

小藿:“你會的,你一定會的。”

天狼果然去了。

跟著小藿去了喬府,甚至還和她一起站在院門外。

門外苔深,門內草長。

風慢慢地在門裏門外輕輕踱步,路過天狼和小藿的耳畔。

小藿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側首望了天狼一眼。

目光相擊!

小藿勉強地一笑:“進去吧!”

天狼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一縱,搶在小藿前麵躍上院牆。

小藿無語,也輕輕躍過,猶如一片花瓣般落在院門裏那長長的草間。

天狼在畔。

淒冷的月光著在他的臉上,顯得更加詭寒。

“你在想什麼?”

他問。

輕輕。

清清。

小藿輕輕地用清清的聲音回答:“不論什麼時候,不論什麼人,總是會忽然想起一件事或一個人的。”

天狼:“這裏是誰住的地方?”

小藿:“在八年前,喬大老爺就住在這裏。”

天狼:“那八年之後呢?”

小藿沉默,然後幽幽道:“八年之後喬大的鬼魂住在這裏。”

她的聲音很低,低沉而富有磁性,可是在這樣的院子裏,在這樣的長草間,在這樣的月色下,她的話卻顯得陰森而恐怖。

……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這個世界上有神仙嗎?

天狼不信鬼神,卻還是微微打了一個寒戰。

因為小藿說這話的時候,他隱隱看見了一點光亮。

影影綽綽的一點光亮。

“這裏有的恐怕並不是鬼,而是人。”

他說,然後撥開草向著光亮走去,並不著痕跡地把小藿輕輕攏到身後。

小藿微微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後跟在他的身後。

天狼是很魁梧的。

他來自關外,身體裏流著來自異族的強壯血液,小藿甚至可以從他慢慢前進時挺直的背上看到生命和力量。

他是不死的,那麼多人都不能規避的“愆“劍詛咒,在他的身上竟然沒有應驗!

這究竟是說他的命已經硬過了流淌著鮮血的詛咒,還是說,他……天狼……就是那魔詛之劍命定的主人?

小藿不知道。

在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但是,在過了很久很久以後,她卻還是記得在那個時候,她想的都是關於天狼的。

盡管,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想。

天狼站住。

忽然地站住。

以致一直心不在焉的小藿差一點一頭撞在他的背上。

他為什麼站住呢?

一個像他這樣的人,無論如何是不該隨隨便便地停止他的腳步的。

而他卻停止了。

那麼突然。

他究竟是怎麼了?

小藿猛醒,收回自己千裏之外的遊思,卻感到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溫暖從自己的手掌間慢慢的在身體裏蔓延著。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可是小藿卻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她甚至沒有甩脫他的手。

因為她知道,他是怕她會心慌,會害怕。

嗬……多麼溫柔的男子啊!

小藿暗想。

一笑。

同時令身體裏的每一條神經都緊緊地繃緊,準備隨時出手。

她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是最好的。

所以她隻能搶。

搶先機。

天狼沒有動手。

並且好象連一點點動手的意思都沒有。

他是不必動手的。

因為他的麵前根本沒有人。

有的是一盞燈。

一盞放在井台上的燈。

幽幽暗暗。

明明滅滅。

還有的就是井台四周被修剪過的,齊膝高的草。

風從天狼身畔拂過,掠起的頭發微微撩著小藿的臉。

“這燈……”

小藿的聲音很低,但她剛剛說了兩個字便停止了。

因為,天狼的手忽然握緊了她,握得她已微微地疼。

他是知道這盞燈的。

可是這盞燈究竟是什麼意思?

它在這裏究竟亮了多久?

天狼慢慢地走向那盞孤燈,然後對身後的小藿道:“指路燈。”

“指路燈?”

天狼點頭:“在我的老家,如果有親人死去了,就要在井邊點一盞燈,指引親人的幽魂在回家時能有口故鄉的水喝。”

小藿:“那麼這等又是誰點的?”

天狼搖頭:“你說這是喬大生前住的地方,為他的點燈的人應該是他的親人,可是喬二和喬三都已經死了……”

小藿微微皺眉:“指路燈的風俗,除了你的家鄉,還有什麼地方有類似的習慣嗎?”

天狼:“不知道,縱然有,也不該這麼相似。”

“那麼,“小藿看著燈,緩緩道,“這個點燈的人很有可能去過你的家鄉。”

天狼咬牙,許久:“那裏不是什麼好地方,很少有外鄉人會去的。”

小藿眼波流轉:“那如果是在中原有仇家,或是被官府緝捕的人呢?”

天狼:“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為別人點指路燈?”

小藿歎氣,低低道:“我以為你懂的。”

天狼一怔……小藿的聲音雖然很低,可是他還是聽得見的,並且一字一字地聽見,清清楚楚。

“我何嚐不是以為你懂?”

風起時吹散了天狼的話語,他不知道小藿究竟有沒有聽見,有沒有聽清,但是他卻並在乎,因為他說過了,別人就算不知道也是沒有什麼的。

當然,隻是對天狼自己而言。

“唉……”

天狼眉動。

小藿神斂。

這一聲歎息來自第三個人。

一個男人。

“七年來,這裏一直沒有人來打擾……”

聲音很蒼老。

蒼老得仿佛將死。

蒼老得仿佛已死!

“你們一個個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小藿的手已冰冷。

她畢竟是個女子。

縱然身在江湖,縱然決絕,縱然是一個天下聞名的捕頭。

可她畢竟還是一個女子的。

她的手忽然冰冷,並不是因為她害怕。

而是因為,她已經開始緊張,已經準備隨時動手。

天狼也緊張。

但他卻忽然輕輕地哼起一首歌。

旋律很冷,冷得讓人牙顫。

小藿從沒有聽過這樣淒詭的旋律,隻覺得仿佛是一柄鋼刀在霍霍的摩擦著白骨,又仿佛是漫走在陰陽兩界不能還陽也不能輪回的孤鬼低哭。

“……你是誰?你竟然知道這首歌?”

天狼冷笑:“在邊城大漠生活過的人,有誰不知道這怨歌?”

“是啊……從大漠裏活著出來的人……誰沒聽過這怨歌?”

天狼:“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又何必要藏頭露尾?”

“……”沉默,如死,隻有風聲,隻有草聲。

或許還有心聲。

風動草動,其實動的都是心。

“簌簌“。

風未動,草未動。

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