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箏 第十八章 探夜
香兒死了。
就死在臥室裏。
身體上沒有一絲傷痕。
甚至沒有任何掙紮的跡象。
可是她的表情卻是那麼地悲傷，那麼地淒涼。
她躺在床上，睜著原本靈活而美麗的大眼睛不知在望著什麼。
小藿注視著香兒空洞的眼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薛丁被她鎖在衙門的大牢裏。
不是因為他犯了罪，而是因為她怕他太過於衝動。
多年相交，她太知道他，知道他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去找出凶手。
她當然也會，但她與薛丁不同的是，她早已不懂衝動。
不懂衝動的人通常要比衝動的人少犯一些錯誤。
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但在她看見香兒的屍體時，她的心忽然也翻騰洶湧了起來，她努力地想冷靜下來，可是卻是徒勞。
她的眼睛依然很大，很漂亮，可是她的瞳孔已經放大，已沒有神采，這種美麗，是死亡的美麗。
除此之外，小藿所感受到的就是香兒深深的絕望和悔恨。
她，有什麼可絕望的？
她有薛丁。
她，有什麼可悔恨的？
她是如此善良無害。
小藿慢慢地走近她，伸出手，觸及她的咽喉。
完好。
沒有碎骨，沒有勒痕。
胸骨，完好。
不僅沒有碎骨，甚至在她那蒼白如雪的胸膛上看不到一絲的傷痕。
…… ……
驗屍結果的草單上簽署的不是老宋的名字，而是一個小藿從來沒有見過的名字。
那是一個很年輕眼睛也很亮的人，他的名字叫做白菜。
……老宋呢？老宋到哪裏去了？
呂書賢慢慢走到小藿身邊：“真的沒有一點痕跡？”
小藿點頭：“但是我聽宇文說過，這世上至少有三十種毒藥可以讓最有經驗的仵作什麼都檢驗不出來。”
呂書賢皺眉：“你真的認為這件事就這麼簡單？”
小藿：“你有什麼話就說。”
呂書賢：“香兒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她會和什麼人結仇？就算仇家是薛丁的，殺了香兒隻能激怒薛丁，若我是那人，一定不會殺她，而隻是把她帶走，借以要挾薛丁……但是，有辦法殺人於無形的人必不是泛泛之輩，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和薛丁有恩怨？薛丁一當差的，頂多了得罪幾個綠林的好漢，可是這些人又哪來這樣的手段？”
小藿看著呂書賢：“更何況，想要弄來那三十種毒藥也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呂書賢：“所以，尋仇是不合常理的。”
小藿：“除非是殺人滅口。”
呂書賢：“還有天誅。”
小樓裏已經沒有人了。
沒有人的意思就是無論是災星還是陸王都已經離開，而喬喬也已經不在這裏了。
呂書賢問過喬貴，可是得來的答案卻隻有三個字：
……“不知道。”
小藿告訴他，她在小樓見到了陸王，也見到了災星，當然還有天狼，但是現在卻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就連喬府的管家也不知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若說災星三人已離開，呂書賢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為什麼連喬喬也一並消失？
花廳裏淺風寂寂，葉子與花瓣低低的摩擦聲隱約可聞。
“呂大俠，您先喝口茶。”喬貴端了杯清茶上來，放在呂書賢的手邊。
“你家小姐去了什麼地方……你難道也不知道？”
喬貴賠笑：“唉！馬大人剛帶人來過，說是要迎娶我家小姐，誰知卻被陸大俠攔了下來，他們走的時候，隻說要去找小藿姑娘。”
呂書賢眯起眼睛，壓低了聲音：“你……真的不知道？”
喬貴：“哎喲！看呂大俠說的，小的我怎麼敢跟您說謊啊……”
呂書賢沉吟片刻：“他們……一起走的？”
喬貴：“不是！陸大俠帶著大小姐向南邊去了，那個凶神惡煞的和受了傷的向北邊去了。”
……南邊？那不是小藿下榻的雲來客棧？如果陸王帶著喬喬去了雲來客棧，那麼小災又幹什麼去了？奔北走……北邊有什麼呢？
難道是……
想到這裏，呂書賢站起身，一把抄起手邊的杯子：“你家那麼有錢，不在乎一個杯子的。”
“呂大俠……”喬貴沒來得及起身，他便已走出門去。
……“這人……他真是大俠嗎？”
事後，他曾在酒醉後向人這樣抱怨。
喬府的北邊是一條大街，在這條大街上最有名的是月嫵苑。
呂書賢當然知道災星和月嫵苑的越大小姐有些什麼交情，所以他正向這裏走來，一邊走，一喝著從喬貴眼前順走的茶。
月嫵苑在望。
他卻忽然站住。
站在不遠的地方觀望著，卻再也不走一步。
沒有高掛的紅燈，沒有敞門的門童，甚至沒有人聲，沒有燈影。
安安靜靜的月嫵苑。
仿佛深閨女子的小院般安安靜靜的月嫵苑。
渺渺香風襲人。
依舊。
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夜幕之下，這紅袖香，紅粉香，紅顏也香的月嫵苑怎麼可能是安靜的呢？
所以，呂書賢站住，一步也不往前走。
他從不做危險的事。
因為他永遠都認為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
夜已深沉。
風已冷。
人聲漸稀。
長街上的風燈搖晃著，遠處隱約傳來幾聲犬吠。
而呂書賢卻不知什麼時候從長街上消失了。
月嫵苑裏很暗。
沒有人聲。
卻有人影。
呂書賢走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影。
他的目力一向很強，一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適應黑暗與強光的刺激，更何況現在本就是深夜。
他慢慢地走到那人麵前，慢慢地在那人麵前坐下。
呂書賢：“這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清？”
“這裏本不該熱鬧。”
呂書賢：“就你一個人？你那跟屁蟲呢？”
“我的跟屁蟲不就是你？”
呂書賢忽地一下站起身，然後又慢慢坐下：“香兒死了。”
“香兒？”
呂書賢：“就是那個杭州府總捕的薛丁的妻子。”
“薛丁？”
呂書賢看著他，似乎有些疑惑：“你認得他？”
“曾有一麵之緣……他還指認我是雷神呢！”
呂書賢：“要是這麼說的話，他正在懷疑你殺了他老婆。”
災星沉默片刻，然後緩緩問：“她……怎麼死的。”
呂書賢沉默，然後一字字道：“……天誅。”
“天誅為什麼要降臨在一個主婦身上？”災星緩緩問，“他不是一個會隨意下殺手的人。”
呂書賢：“你已經見過了天誅？”
災星點頭。
呂書賢：“他是不是傳說中的……”
災星再次點頭。
呂書賢：“他果真沒死？”
災星：“他死了。”
呂書賢：“他已不是風箏？”
災星：“他現在隻是一個小老百姓。”
呂書賢：“可是他卻仍然是天誅。”
災星：“我隻能向你擔保，香兒不是他殺的。”
呂書賢：“死心眼呢？你讓他帶喬喬去雲來客棧找小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