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箏 第十九章 臥底
那個叫做白菜的仵作當然已經不見了。
呂書賢看著一院子的官兵忽然感到了一點點的無力。
沒有人知道這裏為什麼會少了一個人,而且還是這裏唯一的仵作,甚至沒有人認出他原本不是這裏的仵作。
如果,驗屍的人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人驗的屍是不是也有問題?
他走進香兒的房間,站在香兒的屍體旁。
月光透過窗紗,隱隱地滲入房間,呂書賢環視著,目光落在一幅字上。
他是不識字的,可是他卻認得這十四個字。
認得這十四個字的形狀。
因為就在幾天前,剛剛有人教過他。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這十四個字和他懷中的小瓷瓶底上的字一模一樣。
……在陸王告訴了他這是十四個什麼字之後,他就知道,這就是那種名字叫做“夜夜心“的毒藥,可是”夜夜心“卻不能致死。
但是小藿曾說,與“夜夜心“一同失竊的還有“七心殺“,而“七心殺“正是能令人檢查不出任何問題的毒藥。
看來仿佛大病而死的一種毒藥。
難道,是”七心殺“?
他並沒有點燈,而是慢慢地在香兒的妝台旁坐下。
香兒的屍體在月色下顯得詭譎,卻偏偏詭譎得豔麗……這也許是她活著的時候,從沒有展現出來的豔麗吧!
呂書賢想。
她睜著眼睛,眼神空洞。
……這個眼神好熟悉啊……
呂書賢忽然一冷,整個人都戰栗起來,他猛然起身,閉上雙眼。
有暗流。
在身體裏洶湧著。
奔騰而不可遏止。
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呂書賢幾乎一記不起來了,他隻知道,他是要忘記的,忘記,忘記。
那在簾幕後,黑暗裏孤獨地等著他回來的小小的女孩子。
自己生著病,也要他照顧她哥哥的善良的小女孩。
可是她卻沒有等他回來,甚至連她的哥哥,他都已經失去了他的消息。
他是對不起她的,也對不起她的哥哥。
他曾說過要保護他們兄妹的。
可是,他卻失信。
在那個他一生中最寒冷的冬日的黎明,他回到城隍廟的時候,隻看到了一鍋熱騰騰的肉湯,還有那些一直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乞丐們,他們笑得那樣開心,笑得仿佛明天就是春天了,就不再有寒冷和饑餓。
然後,他就見到了那樣一雙眼睛,那樣一雙眼睛裏空洞的絕望驚恐與悲傷。
他慢慢地摸著掛在自己頸間的一小塊有一點點發黃的骨頭……這是他從那鍋肉湯裏取出來的,那是小饅頭的骨頭。
小饅頭就是她的名字。
而她一生卻連一個饅頭都沒有吃過。
香兒的眼神,和那天,在簾幕之後,他發現的小饅頭的頭顱時所看到的眼神是那麼地相似,竟讓他開始回憶起他努力忘記的一切。
她們的眼神怎麼會那麼相似呢?
小饅頭是在病中被饑餓的乞丐們變成了一鍋肉湯,而香兒,她死得沒有任何理由。
沒有痕跡,沒有動機。
唯一的凶手似乎是”天誅“,但又有什麼人會為了這樣一個婦人而祈殺呢?
要知道,不論殺什麼人,代價都是一樣高的。
……殺人滅口。
目前好象隻有這個可能性最高。
可是香兒究竟知道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轉回身,看著妝台上的一盒香粉……那該是香兒最愛用的吧!她是那麼精心地把它收著,連盒子上的彩漆也沒有一分一毫的剝落。
他不禁伸手撫摸著它的紋路,卻忽然精神一斂。
香粉的味道很淡,很有一點幽怨。
呂書賢是知道這種香粉的,這是京城紅粉齋特製的香粉。
它看來普通,但是隻要用上一點點,就能使香味持續七日之久,故名七日香。
它還有一個特性就是遇水不僅不化,反而還會有更芬芳的香味散發出來,所以,很多女孩子都喜歡在這個季節用它,因為它不僅不會被汗味混淆,還可以掩蓋汗的酸味。
但這種香粉原本是香兒這樣的女子用不起的,甚至是她不該知道的。
可是,她卻偏偏擁有。
這是什麼原因?
……那個名字叫做“白菜“的仵作並沒有作出任何誤導的驗屍草書,但是,他這又什麼意思呢?如果不是要誤導誰,他又何苦……
呂書賢歎了口氣,走出門去。
小藿正站在門外。
呂書賢:“你都看到了?”
小藿:“那盒子裏是什麼?”
呂書賢:“那種香粉叫做七日香,產自京城紅粉齋,本不是香兒能夠用的。”
小藿疑道:“你……”
呂書賢:“我在京城時曾光顧過這家店,收獲不小……而且,這種香粉的味道實在很特別,幽幽怨怨的。”
小藿:“那你……”
呂書賢:“我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但是,如果是我殺了她,而你們這麼多人都查不到我的話,我一定會很得意的,說不定還會來看看你們怎麼被我耍得團團轉。”
小藿:“你認為這不是天誅?”
呂書賢翻白眼:“大家不是早就這麼想了?”
小藿:“你還有什麼話沒說出來吧?”
呂書賢看了她一眼:“你說過宇文十九失竊的毒藥有兩種……七心殺和夜夜心……現在夜夜心已經有了下落,那麼七心殺呢?”
小藿:“你認為香兒有可能死於七心殺?”
呂書賢:“沒錯。”
小藿:“但是我還沒有得到關於七心殺的線索。”她來回走了幾步,“王仁義。”
呂書賢:“這個人在落鳳山莊留下自己的住址,這一點就很可疑。”
小藿:“還有一個人,也有問題。”
呂書賢一怔:“還有一個人?”他想了想,“……你是說老宋?”
小藿點頭:“他是一個仵作,就算住得再遠,出了這樣的事也不該到了現在還沒有出現……更何況,我在雲來客棧的時候,那個與我交手的灰衣人和老宋很像……他中我一刀,傷勢不輕,而老宋又忽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