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17(3 / 3)

今晚的會,就算是隨便談論吧,長達三個小時的談論,又都是為我陳柯的事而談論的,可是我這個當事人,竟像木雕泥塑似的,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也拿不出一道有力度的方案來,全虧李文同誌全力支持、一手操辦,集同誌們的智慧,凝成一張疏而不漏的網絡,為了挽救蔡小娟,也為了扭轉我的逆境,在默默的緊張而有序的進行。

離本周末還有三天。在這三天中,我是在提心吊膽和掰著手指頭數過來的。這三天,除了張揚和我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再就是黃麗了,她非常關心我的情緒,無論是一日三餐在職工食堂相見時,總是喜歡把飯菜從李文、孔荻她們的桌上,移到我和張揚這邊來;或是直接把我們兩個喊過去,參加她們的“會餐”。甚至在工作時間,不惜冒著被師傅們指責的危險,也會不時來車間轉轉,從外表上看,是找張揚、常青和莊重他們一群意氣相投的小夥子們串門、閑聊,實質上是關心和體貼我,不讓我在這三天中被無形的壓力整垮。在這三天中,包括那天晚上參加“籌劃”的所有人見麵時,誰也不提周末晚上赴約的事,一個個都是守口如瓶!我也常見到徐放,他的脾氣也似乎收斂了許多,見麵時不再那麼陰陽怪氣的。至於李文請代購屬相小掛飾的事,他沒有提,別人也沒有問,我就更不便問了!因為,自從那天在“籌劃”會上,李文對我和黃麗婉轉的指責後,在回宿舍的當晚,我已悄悄地除下頸上的那隻“玉狗”,將它放進了箱中,與黃麗為我買的衣、褲、皮鞋放在一道,打算不是在關鍵的、重要的時刻決不使用。所以我也故作輕鬆,終於挨到了周末下午下班後。洗好了澡,為了不露痕跡,我還是穿上隨身平常的衣褲,冒著傍晚的悶熱。故意不緊不慢的踱出廠門,遵照黃麗的約定,在廠對麵的車站各自分別上了汽車,隻乘三站路,在一個有大自鳴鍾的車站下車等她。免得在廠門口兩個人一道上車,倘或被徐放及其他人看到了不好。至於張揚,他已與李文、孔荻和費小曼約好了,各自按既定的程序於晚上七點半鍾之前,在白渡橋頭----那家晚間茶社集合待命。

當我來到有大自鳴鍾的車站下車,車站的站台上聚集不少等車的人。這是個多線路車的候車站台,有三四條路線的公交車在這裏彙合通向四周。人叢中,我放飛眼找不到黃麗,不由我心中疑惑起來:她是從不會遲到的人,難道今晚有什麼事絆住她了?抑或她指的不是這個車站,那就更糟了!上海的道路我又不熟悉,即或是熟悉的人,沒有約定好具體會麵的時間和地址,茫茫的大上海,我到哪兒找她去。沒辦法,隻好站在這個不太大的站台上焦急地等待。這時,有個小夥子模樣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潔白的服裝,就連頭上的涼帽、腳下的涼鞋也是白色的,唯有那付嚇人的蛤蟆鏡是茶黑色的,罩住了兩眼,也遮住了整個臉部的三分之一。他手中揮著一把純白無字畫的折扇,在人叢中不時穿來插去,好像有意識在躲避什麼人。他一頭鑽到我的身邊,背對著我,用一種低沉的怪聲,像是對我、又像是對別人在冒空說:“朋友!你在等人?”我一驚!暗想:這個全身潔白的小夥子真怪我又不認識他,他是在和我說話嗎?這口音聽起來就怪怪的,嚇得我不敢回話。上海人事複雜,我還是老實穩妥些好。何況我正在心急火燎似的等待黃麗,哪有心情和這個不認識的年輕人亂搭訕。又何況不知道人家是否對我而言?

公曆八月裏的氣候,也正是農曆所謂“七月流水”的三伏中心,盡管已是臨近傍晚六點多鍾。那火紅的夕陽。仍然掛在大上海那高樓大廈的西部天邊。照射在車站上的夕陽,雖然被街西邊的樓層遮擋。但還是從點滴的縫隙處,透過一束束、一縷縷的光芒,像一把把匕首插入站台上候車的人群中。裹挾著滾滾的熱浪,仍不斷向我、向候車的人陣陣襲來,我的白襯衫早已和內襯的老頭衫讓汗水連在一起了。我無奈用手掌當扇子搧,在車站上不時引頸眺望,心中暗自著急,這位從不曾遲到過的黃大小姐,這會又在玩什麼花樣。奇怪!這個白衣青年,好像故意跟我過不去,在我的前後左右不時的串來串去,有時又故意擋住了我的視線,令我更加煩躁不安!我自慚不是上海人,隻要我一講話,那濃重的蘇北鄉音,雖然經過部分改造,那半拉子的普通話,反而加重了鄉音的韻味,上海人哪怕捂住一隻耳朵,也會把我這個“半瓶醋”的蘇北人,看了個底朝天!我不敢向這個穿著時髦的白衣青年發火、因為上海有不少人、他們看不慣外來的人,任他眼前這個白衣青年對我一再放肆,我也隻有躲讓的份。不被上海人欺生就算萬幸了,哪還敢惹是生非的厭惡上海人?尤其是這個穿著時髦的男青年。

這時,正好有一輛公交汽車到站,當在此站下車的乘客下完了,仍不見黃麗的影子!這時候的我,真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因為,我要是遲到了,讓那個蔡小娟呆等不好,更讓李文他們一行四人苦等,就更成問題了!因為他們絕不以為我和黃麗會遲到,一旦遲到或不到,肯定以為我們兩個中,有一個人出事了。那時,他們一定會更加著急!

正當我手足無措,眼看在該站上車的乘客陸續上車時,急得我一顆心差點要從胸腔裏蹦出來!突然間,那個白衣青年一把握住我的右手腕,趁勢把我往車上拖!他已跨上了車門的踏腳板,見我驚慌失措的在車門口賴著不肯上車的樣子,氣的那個白衣青年露出了熟悉的女子口音:“鄉巴佬!真的認不出我啦?”隨著話音,對方摘下了蛤蟆茶鏡,天啦!原來就是黃麗?這丫頭真會調皮,一身男子的裝束,在我的眼前晃動了好一會,我居然沒有認出來是她。這時,有位乘客要在下一站下車,空出座位,我順手將黃麗推過去。她也不再和我客氣,坐下後,故意麵帶微慍地說:“一個大活人在你的麵前繞來繞去,當真一點兒也沒發覺是我?”

“看你這身打扮,不要說是男裝,就憑你從頭到腳、上下一身潔白,早就將我鎮住了,哪還敢往別處想?”我委屈地說。

“那你就外行到家了!”黃麗一改微慍,高興地笑著低聲說:“你以為我把白襯衫像你們男同誌一樣插在褲子裏麵,這就成了男人了嗎?看我這涼帽、這襯衫、這褲子還有這雙白涼鞋,哪一樣不是女士的?無非是把頭發盤起來了,又戴上這付大茶鏡,就把你這個少見多怪的鄉巴佬給蒙住了。”於是,她又笑著問我:“你當真沒有認出來?也說明我喬裝成功了一大半,要是徹底換上真正的男裝,恐怕連你那個‘表妹’也要爭著和我夾姘頭了!”說罷,不由得“格格”大笑,連車上的乘客,包括那位女售票員,都被這個瀟灑、豔麗的城市“假小子”的野氣,連同她那不倫不類“夾姘頭”的村話吸引住了,不斷投來驚詫的目光,令黃麗更是故作矜持。

沿途又換乘了一次車,等黃麗將我領到白渡橋車站下車時,她看了一下表說:“正好是七點整,不僅沒有遲到,還提前半個小時!”接著,她又一本正經地說:“不管你餓不餓,現在還不能找晚飯吃,必須先找到文姐她們再說:”於是,我緊隨著她,就像一個未出過遠門的孩子,隨著家裏人來的一個陌生的地方,表現出那麼猥猥瑣瑣、小心翼翼而亦步亦趨。由於黃麗熟悉地形,不一會,果真看到一處露天茶社,在一個不算太大的廣場上,整齊地排列著或方或圓的一二十張輕便桌子,桌子上鋪著白色空花台布,上麵用大小合一的玻璃台板蓋著。每張桌子四周,放著四把特質藤椅,椅子背上也披覆著白色空花紗巾。桌與桌子之間,有一定距離,既是間隔又是縱橫交錯的走道。這時,日頭已經落盡,但落日後的餘暉依然很明亮,也許要等天色完全暗淡下來,豪華的燈光將會把這座晚間茶社,裝扮得更加燦爛雅靜。

我和黃麗用目四瞧,就見西北邊沿那一張桌旁,四周坐著男女四人,仔細一看,竟然就是李文、孔荻、費小曼和張揚他們。他們比我和黃麗更早先到了。也許是因李文的部署,她們三個女同胞見我和黃麗到了,仍然不動聲色的坐著,裝出相互不認識的神情,在悠閑的品著茶,吃著桌上的零食。隻有小胖子張揚,暗暗地向我和黃麗招招手,示意要我們倆走過去。看了這個場麵,哪裏像是我和蔡小娟來約會?簡直就像在電影裏,一些黨的地下工作者接頭的模樣,大家都在默默的按照原定的方案悄悄地進行著。

我和黃麗按照張揚手勢的指點,來到與李文他們僅隔著一張桌子的桌旁坐下,哪知桌上也已有了四樣果盤。內有四樣零食,趁華燈未上、片刻暗淡的天色,我隻認識四樣零食中的一樣:白瓜子。就連糖衣裹著的花生米,以及楂片、榧子,還是在回來後張揚他偷偷告訴我的。刹那間,四周燈光輝煌,而這座茶社的燈光倒很特別,是那麼淡淡的、幽幽的、又是另一番景象!這座茶社就像是燈海中的一座孤島,在四周燈光的烘托下,似乎在飄忽不定。此時的我,就像繼上次黃麗把我引進外灘公園之後,我又一次來到了瑤池天闕。這是我有生以來,享受這天上人間的特殊而又豐厚的待遇,但又令我非常不安!因為當前市場上一切都按“計劃供應”,眼前的零食若按“議價”處理,李文她們將要由我這不成文的“約會”,要花費多少經濟代價,我一時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