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友情為重
那天,當我和孔荻探望生病的李文時,碰巧遇到黃一峰開著辦事處那輛黑色小汽車,專程護送黃麗也來看望李文,一下子勾起了黃一峰的嫉妒性,誤以為黃麗和我預先約好了,利用探望李文的機會雙方幽會。當時,要不是李文、黃麗、孔荻和周雋四位同誌拚力相救,尤其是黃麗,像瘋了似的,從中沒命地阻攔,黃一峰非得和我打個你死我活才會罷休。當然,我不會向黃一峰主動出擊,但是,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我能坐以待斃嗎?
那天,黃一峰沒有機會和我大打出手,主要是被黃麗、孔荻和周雋強行拉開,他才悻悻地把黃麗拉上小汽車,將車開走了。我和孔荻也隻好離開了李文,與周雋各自去上班。原以為這場風波應該就此結束,其實並非如此。上班後,我把情況悄悄地告訴了張揚。
第二天一早,我和張揚他們幾個人,剛來到廠部大門口,迎頭遇見郝剛。原來郝剛人雖到了大華廠學習,但沒有和我們住在一道,辦事處仍然保留他原有的床位。因為,那裏的生活環境太好了,領導上沒有要他搬,也許是能及時了解大華廠學員的一切情況,他也就落得不搬。好在每人都有乘車“月票”,上海市的交通又便利,上車一會兒就能到達;再說,他的未婚妻秦玉琴已調出大華廠,他一個人住在大華廠又有什麼意思?弄不好反而受到諸多牽製,行動不方便,劃不來。
今天一早,郝剛在大華廠大門外迎頭遇到了我和張揚幾個。他喊我停一下,並要張揚他們先進廠去。其他人都走了,隻有張揚仍跟著我亦步亦趨。郝剛見張揚不走,也就拉倒,他便低沉有力地說:“你怎麼把領導的話老是當成了耳邊風?昨兒,又和人家黃一峰鬧起來了,據說你還主動出手打人,領導很不高興,要我帶個口訊,你要盡快收斂自己,不要再無事生非了。王主任還說,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就要停你的職,後悔就遲了!”我一聽急了,正要和郝剛分辯我和黃一峰之間到底是誰動手打的人?不料卻被身邊的張揚搶先反駁:“你弄錯了,我的郝副總!是他黃一峰主動出手打了陳柯同誌。”
“是你在當場看到的嗎?”郝剛似乎動了肝火,指著張揚的鼻子說:“你不在現場,又能知道多少情況?沒有他陳柯從中惹起事端,人家小黃是個知識分子,能和他陳柯一般見識嗎?我看你就摾到一邊去吧!”張揚被郝剛一頓搶白,小圓臉氣得發紫!他正欲爭辯,見郝剛頭也不回、大踏步、氣森森地進廠去了。他望著我也被氣得煞白的臉,犯愁地說:“這真是惡人先告狀。不要臉的黃一峰,他還能算是個知識分子啊?”事已至此,我歎了一口氣,打個手勢,示意要張揚別發牢騷了。兩個人正欲朝廠門口走時,猛見從路邊一輛黑色小汽車上下來四個青年人,為首的一個黑矮胖子挺胸凸肚地朝我走來:他身後跟著的三個人,成扇麵形、一個個流裏流氣地向我逼近。那輛黑色小汽車向前開了十幾米遠處停住,似乎在等待這四個人。
我一看這形勢不對頭,就像是舊社會上海灘上流氓滋事的常有情景!我正欲招呼身邊的張揚準備對策,不料張揚一見情況不妙,撒腿就往廠裏跑去,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交給了黑矮胖子他們四個。我想,張揚和我一貫意氣相投,遇到再危急的事情,也不會貿然棄我而去,今日為何如此膽小怕事?此時,容不得我多想了,麵對步步逼近的四個人,我下意識地向廠門口退了兩步。那個為首的黑矮胖子,他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擺出一副麵目猙獰的樣子,欲舉手抓我的衣領時,恰巧湧來了李文、孔荻和十多個男女學員,李文仍然麵帶病容,強撐著上班來了。她急步上前擠在我和黑矮胖子中間,厲聲說:“請你講點文明好嗎,為什麼要動手打人?”
這時,孔荻也進一步上前,直見她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氣洶洶的說:“朋友!解放已經十年了,這不是舊社會的上海灘,為什麼要打人 ?”接著是揀毛班的周雋她們也來廠裏吃早餐,身後還湧來了喬西婭她們一大批少數民族姑娘,爭著圍上來要看個究竟。周雋立即指揮揀毛班新來的女學員和喬西婭她們,把人群圍住。那個黑矮胖子眼見這麼多人圍裹上來幹涉,感到有些棘手;正巧大華廠的上班師傅們也越來越多,也都圍上來看熱鬧,把個門衛師傅急得團團轉,一邊忙疏散,一邊忙排解。那個黑矮胖子似乎毫無顧忌,在他身後三個同伴的簇擁下,不顧一切,用雙手將攔住我的李文和孔荻向兩旁一揮,就見她們兩個女同誌連著踉蹌幾步,向兩邊跌退下去,幸好被周雋和費小曼分別抱住才沒有跌倒。黑矮胖子一看得勢,抬手就要抓我的衣領子。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直見張揚領來了袁平飛步奔到麵前,身後緊跟著常青和莊重。直聽袁平一聲吼:“小馬!儂住手……”
原來這個黑矮胖子姓馬,他抬頭一看,見是袁平,立馬放下手滿臉堆笑地說:“袁哥。儂早?”並且伸手要和袁平相握。袁平一甩手,非常氣憤地說:“儂咋能胡來!弗怕公安製裁儂嗎?”
“弗相幹!”黑矮胖子和其他三個年輕人連連擺手,邊向後退邊說:“袁哥認識伊?對不起。”袁平冷著臉、不耐煩地說:“阿拉是師兄弟,有啥事體跟阿拉講好吧!”
“噢,誤會,誤會。”黑矮胖子和他的三個同夥退到路邊,向前緊追幾步,拉開那輛黑色小汽車的門,老遠還向袁平揮揮手以示再見,便先後拱進了小汽車。小汽車一直未熄火,等四人上齊,便迅速掛檔、起步,霎時絕塵而去。
幾十個人站在大華廠門口,眼看著這輛黑色小汽車飛也似的開走了,就是沒看清駕駛員是誰。突然間,是費小曼和孔荻、周雋幾個異口同聲地喊:“是黃一峰!”
事情明朗了,廠門口的人群在門衛的勸導下陸續散去,不過,好多人都懷著一個謎:這四個上海的小癟三,要打一個姓陳的代培生幹什麼?袁平迎上來,主動和我緊握著手,安慰我說:“阿拉聽小張講,就知道是摔跤手小馬來鬧事。沒啥事體,伊看到阿拉出麵,今後保證沒啥事體,放心罷啦,快去吃早飯,好上班咯。”說罷,領著常青、莊重先回車間去了;周雋和費小曼領著喬西婭以及揀毛班的姑娘們也走了,我拉著張揚,一再感激李文和孔荻,又一次為我解難!
是孔荻鎮定之後問張揚:“胖子!你怎麼想起喊那個袁平來的?”張揚說:“我一眼就認出那個黑矮胖子,還是上次袁平領著我們去西郊公園看摔跤友誼賽時認識的,他跟袁平拉關係,一口一個袁哥地叫,可親熱呢!所以我急著去請袁平,隻要袁平一到場,問題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我這才如夢方醒,剛才還錯怪了張揚,把我一個人拋下,他自己逃了。我和張揚手拉著手,暗暗地用勁一握,借以表示感謝!李文定了定神,蒼白的臉上稍有一絲紅潤,四個人朝職工食堂走去,她邊走邊說:“事情發展到如此惡劣地步,不能不管了!陳柯同誌,你們不用插手,由我一個人出麵向辦事處專項反映,作為上層的技術指導幹部,私自開公車接送一批小流氓、到下屬代培單位無辜尋釁鬧事,製度不容,法律不容。這眾怒難犯的事,他黃一峰也敢做得出來!”
四個人匆匆吃完了早飯,各自上班去了。我和張揚趕到車間,換了工作服,準備上班,見到袁平,我再一次緊握著他的手,默默地表示感謝。原因是怕師傅們和郝剛看出破綻,又要惹是生非。趁工餘之際,我還是拉過張揚悄聲問:“清大早上,你又怎麼知道袁平他們已提前到車間了呢?”
“這還用問嗎?”張揚他深表內疚地說:“大華廠的人,尤其是我們保全組袁平他們幾位青年師傅,誰不是提前半個多小時到崗?隻有我們代培的才會按部就班……”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是呀,人們都在一心一意、爭分奪秒地為了工作、為了事業而奮鬥,而我們……尤其是我,在黃一峰無禮的時候,沒有十分震驚,而麵對袁平和師傅他們,有如此的敬業精神,我震驚了!我陳柯,不是專心致意地抓住時機認真學習技術,而是一味的卷進了兒女情長之中,和黃一峰那樣的人去糾纏什麼?對我個人來說,還有什麼放不開的呢?我又能對得起誰啊?抑或稍有不測,又怎能對得起遠在南京、望兒心切的二位老母?
自從黃一峰開車帶人來大華廠無端尋釁滋事,李文於當天下午下班後,沒有通過電話,而是用兩小時的業餘時間,以她個人的名義,寫了一封詳細的書麵彙報,揭發黃一峰的種種不軌,郵寄到辦事處。一周後,辦事處經過深入細致地走訪、調查,並在地方公安機關的配合下,對黃一峰進行深層次的了解,完全證實李文的彙報符合事實,對黃一峰進行嚴厲的批評,並且指出:黃一峰的行為,是舊社會裏“幫派”勢力的複活,不僅違反了學習製度,提高到原則上說,是破壞社會秩序、影響社會治安的違法行徑!同時,在黃麗的揭發下,他多次用軟硬兼施的流氓手段,妄圖非法占有她,以達到“舊婚約”既成事實。這種一廂情願的幹擾和破壞“婚姻法”的行為,也是違法、犯罪,豈能視而不管?辦事處根據黃一峰近兩個月來的工作既散漫、又懈怠表現,還有他每晚把小汽車開回家,形成無休止的公車私用。鑒於他年輕,所犯的錯誤尚未造成嚴重後果,責成他停職反省,寫出深刻的書麵檢討、以觀後效。之後,降為專職司機,公車不準私自開回家,上下班憑“月票”往返。
黃一峰的事情處理完畢,黃麗也一改往日神態,為了證實她和我之間,完全出於同誌情和朋友愛;也證實黃一峰的無端猜忌和懷疑是無中生有,她向李文寫了一封長信。一天,排務活動之後,郝剛和周雋有事先走了,李文有意識將我留下,兩個人在工會活動室的圖書間裏,她拿出黃麗的那封信給我看,我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打開信頁,仔細閱讀。信中,黃麗要李文轉告我,要我好好鑽研技術,嚴於律己,帶好一個排,做一個新時代的青年標兵,為將來邊城廠的毛紡織事業,兢兢業業、奮鬥終生。她打算從今以後,盡量少獨自來大華廠;到了非來不可的時候,她會在領導的監督之下進行,以銘心跡。信中,她還敘說了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肺腑之言:……她本姓陳,與陳柯同誌五百年前是一家!她的原名是陳敬慈,遷居到南京後,改隨母姓,更名為黃麗,和陳柯之間,本來就是同姓同宗的兄妹關係!信中,她又一次引用了曆史故事:舊戲劇有一出“趙匡胤千裏送京娘”……由於“京娘”也姓趙,與趙匡胤同姓同宗,所以未能結合……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尚且如此,解放後的今天,理應有所借鑒。
信中,她向李文千叮嚀、萬囑咐;我把阿哥托付給你,望你要多照看、多幫助、多支持、多體貼,臨了還說了一句俏皮話:“我會暗中常來大華廠觀察,倘有差池,定會拿你文姐是問,莫謂言之不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