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姓徐的怎麼樣啊,聖人總指揮?”是張揚看不過近來孔荻與徐放和好後的那種親密,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醋”意,便從旁放了一把“火”!哪知孔荻冷笑一聲說:“你也不用得勝,包括你胖子在內,一樣能揭你們的皮!”徐放一時不敢放肆,隻是在一旁微笑地說一聲“活該!”我聽了他們相互鬥嘴鬥了好一會,還是沒說出周雋的緣由,倒是把郝剛的主觀主義作風給抖了出來,不由我心中暗自怏怏!也不想再問下去,便主動站起身要準備走時,喬西婭她們也感到難得出來,就應該到處去玩,老坐在這兒沒意思,便一哄而起,做出要走的反應,與我不謀而合。我已知道下一步遊玩的目標:步行南京路、直撲外灘公園……吃午飯、逛外灘。
人群按下一步方案出發了,我和李文、費小曼很自然的落下來殿後。李文似乎看出我心中的抑鬱與不快,一反往日嚴謹,與小費竟像挾持著我,邊走邊低聲相問:“你這是見景傷情而睹物思人了吧?我明白,在這座名聞遐邇的公園裏,才是你表現‘柳下惠’形象的真正場地。那紫藤架下的絲絲陽光,幹擾了女方的午寐,不得已撐開小陽傘、扇起檀香扇、麵對睡美人,是那麼從容不迫、鎮定自如,真是不容易……難道說,你果真臉不發熱、心不跳嗎?”不等我回答,一旁的小費從容地解釋說:“要說臉不發熱、心不跳那是虛話,隻有小說裏才會這麼形容的。然而,因環境或形勢所迫,抑或是理智戰勝了欲望,才會出現這種不尷不尬的場麵。當然,也不能完全抹殺當事人陳大哥的毅力,克服了自己,才引發出超常人的表現。”
“哎!你們三位在後麵磨蹭什麼?”是孔荻不耐煩地喊:“你們兩位真是,當頭頭的在行動上反而處處遲緩,有礙集體。我說小徐三和胖子!你們不要老是前後纏著我,快去收容他們掉隊的三個,跟上隊伍行動。”徐放和張揚果真是言聽計從,成了我們三個的斷後,這一來,反而省去我正麵回答李文和費小曼的提問,也免去了我一時尷尬。可是,我心中又在暗想:黃麗還是算個聰明人,從李文和小費她們旁敲側擊的“逼問”中,似乎知道不少的內情;但逼來逼去,無非是幾處老生常談的往事,像八月十六在西郊公園的內幕,看來黃麗是隻字未提,當然也就無從“逼”起了。要不然,真的落下了難以啟齒的“話柄”,叫我何以應對?就說李文不是那種輕易奚落人的人,但把柄終究是把柄;再說,孔荻和費小曼兩個丫頭,能保證守口如瓶嗎?
中午飯,是我引導大家來到上次黃麗請我吃麵和鍋貼的那家專業麵點店,孔荻為每人買上一碗煮麵。在李文的建議下,十六個人,外加八客鍋貼。我們又沾上了喬西婭她們的光,店方知道這一群花枝招展、碧眼金發的女孩子,是信奉伊斯蘭教的少數民族,非常歡迎,特地為我們改做了十六碗牛肉交麵和八客牛肉鍋貼,在質量和衛生上真是一流的,讓喬西婭她們一個勁地喊:“要爾大西,亞克西!”令店方如同歡送“貴賓”似的,大夥興奮異常。
中午的外灘公園,遊人稀少,倒是讓喬西婭她們獨領風騷,迎著拍麵而來的江水,在縱情地嬉鬧。這時,反而招來了不少路人,特意繞彎進入公園,圍觀這些來自祖國西北邊陲的年輕姑娘們,臨時成了這座外灘公園一道亮麗的風景。實質上,這個名震中外的上海外灘公園,並沒有什麼讓人搶眼的景色。就那麼幾棵金絲垂柳、幾棵低矮的龍爪槐;再就是浩渺的江水拍擊著堤岸;江麵上往來如梭的大小船隻,構成了一道流動的畫麵;以及背後一整列巍峨高大的建築群,像一列巨人塑像,在俯視著整個黃浦江上的行動。包括這沿江一小段細長的公園全貌,實在是淡而無味。這時,天空灰蒙蒙的,像要落雨似的,令大夥遊興頓減!遠不像我和黃麗在那個燈火輝煌的夜晚,點點熒光閃閃,對對遊人依依,漫步在涼爽的江風中,如同步入瑤池天闕!隻有在那樣的畫意中,才會令人神清氣爽、詩興大發。今天,我故地重遊,盡管是同樣的地方和同樣的景色,對我個人來說,缺少那位才智過人、情投意合的黃麗,雖然有同鄉加“恩人”似的李文,常用長輩的口吻教訓人的熱心人孔荻,以及才華不低於黃麗而記憶超出常人的費小曼等人在場,但她們都不能代替黃麗,也是始終讓我提不起精神和興趣來的主要因素。倒是剛重新建起“友好”關係的徐放,故意向一旁的費小曼眨眨眼,表示他有了好的逗樂方案,便走到李文和我的身邊俏皮地說:“當初陳兄的一闋‘滿江紅’感動了不少人,就連辦事處的王主任和楊總領都為之讚歎。今兒故地重遊,何不再即興賦詩一首留著紀念?等到將來去了西域邊陲,若幹年後溫詩懷舊,也是個幸福的回憶!”
“你說錯了,徐大哥!”費小曼心直口快,她熱情地解釋說:“常言道,詩言誌!詩要隨興而作,所謂觸景生情。曆史上有過多少詩人,他們的成名作品都不是牽強附會或無病呻吟,而是有感而發才能口出錦繡。你要我們排長在這個倉促的、粗糙的狀況下作什麼詩呀詞的,能行嗎?”李文在一旁見我臉色黯然神傷,就像頭頂上快要落雨的天空,陰沉沉的……連忙打岔說:“大白天逛外灘確實沒什麼意思。今天,我們隻能走馬觀花地看看,哪有時間和興致談詩論文?好啦,下一個景點是白渡橋,不用乘車,集體徒步往前走走就到了。”
“好!這才是治病救人、一針見血!”是孔荻一邊照顧喬西婭她們沿著人行道朝白渡橋方向走,一邊風趣地說:“費丫頭近來能耐見長了,說起話來火藥味蠻濃的。要知道有些人能迷途知返還算是好的,希望不要好一陣子壞一陣子、明裏是人暗中裝鬼,就阿彌陀佛了!”她的話明明是針對徐放而言,但狡猾的徐放,就是不往自己的身上攬,故意裝癡裝傻,若無其事地隨大夥往前走。這正是張揚借故反擊的好時機!他進一步挨著徐放並肩而行,也俏皮地說:“我奉勸二位姐姐說話要留有餘地,所謂打人不打臉。今兒的徐老三不是以前的徐老三了,人家已經改過自新,就要既往不咎才對,何必要猛打落水狗呢?”說罷,一溜煙似的竄到隊伍的前麵,自告奮勇去當他的向導去了。這倒引起了孔荻和費小曼得意而會心嘻笑!一旁的徐放,不愧是個久經曆練的江湖浪子!他背起雙手,邁著舞台上戲劇演員式的方步,那三合一淺灰色的中山裝,襯托著他那做出來的“高傲”,一板一眼、抑揚頓挫地對李文和我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老徐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去的事情既已過去了,人總是應該向前看的,隻有那些……我先打個招呼,孔、費二位女士例外,隻有像死胖子這樣的小人,才會念念不舍眼前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呢!”
聽了同誌們善意的說笑,我的心本應該愉快起來才對,可是,就是愉快不起來。李文同誌主張今天的短程市內遊玩,並不想到一些未曾去過的景點,而是按照我和黃麗曾經來過的一些地方所謂“故地重遊”,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想,她絕不是為了揭我的老底而故意逗趣;也絕不會借機刺探我的心情。更不會為了安撫我這受傷的心靈來一次“同情”式的慰藉吧?殊不知這樣的毫無意義地集體競走,又能對我起多大的安撫作用?但願是我想錯了,辜負這位小同鄉的一片好心!
大夥說說笑笑,不覺到了白渡橋。一路上,我任憑大夥爭相鬥趣,總是提不起精神而緘口無言。當然,也少不了李文的“白眼”相向,她似乎在嗔怪我,在這場專為我寬心而刻意組成的集體遊玩中,我陳柯居然不改鬱鬱寡歡的沉悶心情,似乎令她很失望。
天色越來越陰沉,從江麵上吹來的陣陣冷風,讓人們身上暴起了雞皮疙瘩!而喬西婭她們一個個裙裾飄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寒冷!也許她們是從天山方麵來的,可能有較強的耐寒能力,所以一路觀光遊覽而毫無阻滯。她們是第一次見到這座雄偉壯觀的白渡橋,似乎比我那次見到時更為驚歎不已。也許是我因無心情瀏覽的緣故吧,大夥在白渡橋上毫無興致地看了一遭。我下意識地麵對江麵默默地凝視:我和黃麗相擁著流連過的橋欄杆,如今在瑟瑟的冷風中挺立著,它似乎在暗示我:你和黃麗幸福的往事,將會隨著這座鋼筋鐵骨的存在而存在;也將隨著曆史的長河流向永難忘懷的遠方!
這時候,實在不適合在這濱江的風頭上觀光什麼。眼下也才是下午兩點多鍾,又是陰天,說不定很快就會落雨,茶社也已移到室內去了,沒有那夏日夜晚一種神話般的意境。大夥都想趁早回去,免得在這寒風中苦捱,又有什麼意思?唯獨徐放不同意,他說:“原準備先去城隍廟的,不料反過來,隻差城隍廟沒去了。我看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乘車直達城隍廟,然後一路轉回去,反正來也來了。我們不妨學學喬西婭她們敢於頂著寒風上,強如來一次練兵演習,為將來能在嚴寒的天山腳下長年生活打下堅實的基礎。”他倒有些感慨地說:“今後雖然單獨玩的機會有的是,但像這樣原班人馬集體遊玩,恐怕今生今世也不可能重演了!”
沒想到徐放的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話,勾起了大夥的沉思。尤其是李文,好像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她望望我,見我仍然悶聲不語,一副茫然神態,知道我仍沉澱在難忘的回憶之中。她又注視大夥,似乎都被徐放的話意擊中了,願意作最後一搏,不想辜負這一難得的富有集體意義的行動。於是,她凝視著孔荻溫文的說:“你是總指揮,你來決定吧!”
孔荻最了解李文的心態,好在喬西婭她們無可無不可,便一咬牙說:“走!向最後一站城隍廟進軍。”我們這一群不合時宜的短途遊玩小集體,離開了白渡橋,在熟知地理環境的徐放帶領下,齊集在通往城隍廟那一路公交汽車的站台上。在臨別白渡橋時,我不禁回眸那座威武雄健的橋欄一眼,我和黃麗送走蔡小娟的一幕,又在我的腦海裏再現:那個喬裝打扮成男子的蔡小娟,與當年的方凝玉一樣,一度曾使我心儀的女子,有如曇花一現,別後使我久久懸念……雖然上次她向李文來過一封信,也曾及時為我解除了警報,但沒有署名詳細通訊地址,就連那簡而又簡的書信發出地的信封,也被那個潑皮二胡給搶走了。我至今仍感膽寒:二胡真的會去找他的妻子了嗎?如果被他找著了,下一步又會怎樣?已有兩個多月過去了,至今杳無音信,不由我黯然神傷,可憐的蔡小娟,和方凝玉一樣,她們的命運比我還要苦,目前的處境想來更為緊張。但願她能通過這次振作,徹底脫離現有婚姻的“苦海”。那,該多好啊?
當我和大夥到了城隍廟時,我才糊裏糊塗地從“夢幻”中清醒過來。這時,頭頂上的天空更加灰蒙蒙的,比往常的天好像低矮了許多;寒風颼颼,隨時都會要下雨,深感徐放堅持要玩最後一個景點,實在是多此一舉……是呀,今天承李文和眾位男女同學的情,遊玩了幾個熟悉的景點,無非是希望我玩個痛快、愉悅一下身心,借以淡忘已調離的黃麗往日的情結。其實,反而使我回憶起舊日的往事,使我的心情更為沉重,一天中難得說上幾句話。話又說回來,即或心情舒暢,我又能說些什麼呢?此時的沉默,對我來說是最為金貴,也最有“保護”價值,讓我在沉默無言中得到一點點的安慰吧。
當我和李文隨大夥信步走在“曲橋”上,當初我與黃麗突然遇見蔡小娟的情景,又在眼前閃現。是徐放急步奔過來,拍下我的肩頭驚詫地說:“陳兄快看!那個與你會過麵的人又出現了。”我舉目一看,果然是他,不由我驚喜交加,心裏的疑團一下子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