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之旅33(1 / 3)

三十三、來自遠方的信息

我順著徐放的手勢望過去,果然是一個熟悉的身材,從曲橋的盡頭那個茶社的門口走了過來。我的眼睛一亮!這不是那個姓楊的男子,當初要和蔡小娟合夥做生意的人嗎?上次我和黃麗在此遇到他,是他陪著蔡小娟來茶社接頭、喝茶,並且就在這曲橋上與我們對話;是他在炎熱的夏天帶著蔡小娟去龍華寺合夥販購小商品時,被蔡小娟的丈夫“二胡”逮住;他姓楊的眼亮、腿快逃走了,卻害苦了小蔡,被她丈夫綁在一棵樹幹上,頂著烈日暴曬。要不是孔荻與張揚及時相救,小娟幾乎喪命!還是他……不!也許是他暗中為蔡小娟喬裝成男性乘便車逃離上海後,至今杳無音信。保不準,蔡小娟就是在他的蠱惑下,才會離家出走的。這時,我真想一頭撲過去,逮住他問個究竟。可是又一想,這無憑無據的,光憑個人想象判斷出來的事情,能當得真嗎?但事情也確實如此,隻有他才會知道蔡小娟的真實音訊。然而,我又是以什麼身份和理由,找他姓楊的問清情況呢?

徐放見我愣在那裏,知道我“出師無名”。於是,憑著他與這個姓楊曾經有過一麵之緣,便伸手攔住我悄聲對我說:“看我的!”他快步迎上去,喜笑顏開地說:“唷!這不是那位楊大哥、楊同誌嗎?你還認識我,我就是當初曾和你接過頭的……”我見那個姓楊的先是一愣,繼而認出來了,他也非常高興地與徐放一邊握手,一邊用我們蘇北家鄉話熱情地說:你是那位徐老弟?認識、認識、記得……印象最深的是你約我也在這塊見的麵,我們兩個倚著這個橋欄杆談了足有一個多小時,是你接受領導的委托,調查那個姓陳的個人生活情況。他一抬頭,見我就站在離他不足五米遠的曲橋上,身後還站著兩位年輕漂亮的女子……也虧他姓楊的膽大、臉厚、不怕羞,急忙鬆開徐放的手,緊幾步來到我的麵前。為了掩蓋他的尷尬表情,眼珠了一轉,笑口便開。他見李文和費小曼緊挨著站著,為顯示他的幽默,像對待老朋友似的開玩笑說:“這位姓陳的老弟,一兩個月不見,還是這麼英俊、瀟灑。那位姓黃的小妹呢?乖乖隆地咚,漂亮的不得了,一口的上海也哦,讓人愛得死去活來。噢,換啦?一個換倆,乖乖!這兩位大姐更整齊、更漂亮。陳老弟,你的豔福不淺啦……”

“喂!你這個人滿口胡話、亂說些什麼?”是費小曼又羞、又急地說:“不了解情況亂嚼嘴,一臉的癟三樣!”因李文剛才已聽我簡短的介紹後,心中已有了底;又聽到徐放與他的對話,也明白當初小徐為了整治我,還煞費苦心找到這個姓楊的搜集一些情況,更使她明白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她製止了小費的話語,既平靜又嚴肅地說:“你就是那位楊同誌?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麵,但從方方麵麵我已聽到過你的傳說,是一個久跑碼頭的江湖中人。聽你的口音,你也從蘇北出來的人,不見棄,我們還是同鄉呢。”說著,她主動伸出手去,竟然和這個油頭滑腦的癟三姓楊的握起手來,不僅我不理解,就連費小曼和以前與我陳柯針鋒相對的徐放,也為之驚詫。但是,我們立即清醒過來,這是李文的一種有效的交際手段。看樣子,她要從這個生活在大上海的夾縫中鍛煉出來的“等外癟三”的口裏,用當初黃麗的話說,要掏出他的“牛黃狗寶”,而最關鍵的是蔡小娟的目前狀況。李文的這一手還真靈,剛被費小曼當麵罵過“癟三”的姓楊的,眼看這位儀表端莊、性格溫和、談吐高雅的麗人,竟然能和他握手,高興得把剛才小費無禮的語言忘掉了,也顯得非常熱情,久久地緊握著李文的手不放,一個勁地抖動著說:“大妹子也是我們蘇北人,貴姓?怎麼稱呼?”當他得知姓李,名叫李文時,高興地死死抓住李文的手不放,一迭聲地說:“誰說我們蘇北不出人才?就憑你大妹子的長相、言談、舉止,也是一流的!我的文化不算高,但也讀過幾年私塾,也略知些‘之乎者也’。我認為,大上海的女人們又咋樣?一樣能把她們比趴了。”

是徐放實在看不慣這個姓楊的死皮賴臉地抓住李文的手抖個不停,便上前拉過姓楊的,冷著臉叮囑他稍微冷靜、正經些!這個姓楊的不愧是個“小癟三”,他也感到自己的舉動有些臆怪,趕忙嬉皮笑臉地對搓著自己的雙手,一身又髒、又皺、又單薄的舊西裝,灰頭納土的,還有些縮頭夾頸的樣子。也難怪,此時天色越來越灰暗,瑟瑟的涼風從橋麵上掠過,我們這群人早上出來時,又都是隨身的秋裝,這會兒,有些抵擋不住寒氣的侵襲。正巧,孔荻和張揚領著喬西婭她們,在商場裏玩了一遭走來,大夥擁擠在這座又彎又窄的曲橋上,嚴重堵塞交通影響遊人往來!沒想到這個姓楊地看出李文是位“頭頭”的模樣,又見這麼多穿得花花綠綠的少數民族女孩子,很是有趣!為了想拖延時間,居然異想天開的對李文說:“大妹子!我有好多話要和你、和這位陳同誌說,就是關於劉小雲的事。”他又搓搓雙手咂咂嘴,擺出一副寒酸相,厚著臉皮說:“站在這塊太冷了……能不能到茶社去……對,泡一壺茶,來一籠……”他沒把那“來一籠點心”的話說出口,李文和我們大夥都已了解他的意思,這個姓楊的竟然用知道蔡小娟的信息為交易,誠心要敲“竹杠”子,要我們請他吃一餐下午茶!

我心中暗想:為了能了解蔡小娟的情況,請他姓楊的吃一餐還了得?因為單請他姓楊的一個人還是容易的,有兩元錢就達到了;但是,我們一共有十六個人,坐下來就是兩桌,這筆費用從哪裏來?早上,每人一元錢已經交了,中午在南京路上那家麵點,一人一碗牛肉交麵,外加八客鍋貼;所幸天氣涼,沿途不用飲茶水了,資金就已所剩無幾。原打算抓緊時間,大夥玩罷城隍廟,趕在可能落雨之前,乘車回到廠裏,晚飯就在職工食堂裏吃,省得在外麵聚餐開銷大。這種“窮玩”的方式,有利於將來多次組織這樣的活動。眼前,這個姓楊的借機想敲竹杠子,請他喝下午茶;要不然,他是不會將劉小雲、也就是蔡小娟的情況告訴我們的。孔荻和張揚他們剛到,還不了解內情,隻是瞪著眼睛望,一邊不停地指揮不願循規蹈矩的喬西婭她們,要她們讓開道路,以免阻塞曲橋交通。而費小曼也文靜不起來了,不斷地搗搗李文,要李文不能妥協,莫上這個姓楊的當。倒是徐放眉開眼笑的剛想說什麼,李文在一旁冷靜地說:“天氣冷了,在外麵說話是不相宜。這樣吧,我們也不用喝下午茶了。”她抬手看下表,半驚訝、半風趣地說:“嗬,快四點鍾了!晚飯早吃、晚吃都一樣,我們找一家麵點店,還像中午那樣,每人一碗牛肉交麵,外加幾個包子或是鍋貼,大夥都來陪我們這位老同鄉楊同誌。小孔,剩餘還有多少錢啊?不足的部分我認了!”

我一聽急了!不管怎麼說,了解蔡小娟的情況,應是我陳柯的事,怎好讓李文同誌一個人承擔招待他姓楊的?於是,急忙從中山裝口袋裏掏出還是李文支援我的那十元錢時,卻被身旁的李文一抬手阻止了我的行動,她麻利的從背心的插袋裏掏出四張五元的鈔麵,遞到孔荻的手上後,一揚手對大夥說:“快離開這個地方,人多免得阻礙交通。小孔和小張,還是請你們二位打頭站,找一家麵館子,我們隨後就到,老楊同誌請吧!”

喬西婭她們雖然聽不懂李文的話,但看到李文遞給總指揮孔荻這麼多錢,又聽到了“麵館”一詞,知道是晚餐仍在外麵吃,而且是她們最尊敬的文姐請客,一個個高興得手舞足蹈、嬉笑連天。這時候的徐放,遠不是以前那種陰陽怪氣、專挑別人毛病的他了。他朝我誠懇的點一點頭,又急著對李文說:“文姐,你放心好了,我小徐也應出一份力量借以贖罪。這事還得由我協助他們兩個去辦比較妥當。”說著,又和姓楊的打個招呼,沿著曲橋追上孔荻和張揚,真的張羅去了。李文和我陪著這個滿臉堆笑的姓楊的,沿著曲橋尾隨其後,讓費小曼領著這群閑不住的喬西婭她們斷後。沿途聽她們笑語喧嘩,又招引了不少人群看熱鬧,連那個姓楊的都很驚羨地說:“你們這夥人太有意思了,我哪天能有這個福分?像你們這樣哪怕活上一年半載的,死也瞑目了!”

原來,曲橋的盡頭那家茶社,隻為顧客供應些茶點,也有少量的餛飩、蓮子、元宵等消閑食品,而且價格又貴,不是我們這群學員所能消費的。何況還有一群像喬西婭她們少數民族的姑娘們,要具有伊斯蘭風格的麵館、飯店才行。好在有孔荻、張揚和徐放三個打前哨,我們一夥緊隨其後,找了一家又一家,終於來到一家飯店,能供應少數民族風格的菜肴;但這是一家“飯館”,不供應麵點類食品。大夥又傻眼了!最後是徐放仗義,他也拿出二十元人民幣,要求做兩桌便飯,總算讓這頓集體的晚餐定奪下來!

這家飯店的全體員工也非常高興,難得有這麼一群花枝招展的維族姑娘們來就餐,全店上下齊心合力,做了兩桌價廉物美、風格特異的,以牛、羊肉為主,並有魚、蛋相間的菜肴,每桌還上了一盆特製的“三鮮湯”,讓喬西婭她們開心極了!徐放似乎看透了姓楊的狡詐處,那就是趁機想喝酒。此舉正投徐放的心思,他順便又要了一瓶一斤裝普通白酒和三瓶紅酒,征得李文和孔荻的同意,將喬西婭調到我們這一桌來參加喝白酒,餘下的九名為一桌,送上兩瓶紅葡萄酒,姑娘們開心的直喊“亞克西!”

十七個人分兩桌,一場倉促而特殊的、不太晚的晚宴開始了,讓這個路遇的姓楊的大為開心!那瓶白酒雖然不是上海大曲,但也是六十度的烈性酒,姓楊的一個人幾乎喝去四兩,其餘的讓大夥分攤了。因為四位女同誌都能喝點白酒,喬西婭的一兩酒,還不夠她潤喉嚨,是我和李文各倒半杯給她,才遂了她的心意。要依徐放的豪氣,再增加一瓶白酒,李文怕誤事便竭力阻止,用那一瓶紅葡萄酒,陪那個姓楊的一席終了。

酒席宴上,那個姓楊地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了他需要說的話。他告訴我們,他姓楊,因排行第四,小名就叫“楊四毛子”,上學後,大名也一直就叫“楊四毛”,至今未改過。當李文和孔荻問及蔡小娟、也就是他的生意搭檔劉小雲時,他有些喪氣了!三杯酒下肚,他似乎愁腸百結,委婉地告訴我們:

那次蔡小娟喬裝出走,原先是他楊四毛一手搗鼓的;他認識一家公私合營工廠資方負責人。通過這個渠道,用順便貨車把喬裝後的蔡小娟送到江西樂平的一家木材加工廠。這個楊四毛原想趁機能和蔡小娟做一對“露水夫妻”,過上幾年有“家”的日子。哪知蔡小娟不領他的情,據他楊四毛說,這個樂平的木材加工廠廠長,是上海這家工廠資方負責人的“朋友”,因業務上的往來密切,雙方感情深厚,竟然讓蔡小娟做了上海這個負責人的“地下情人”。楊四毛不服氣,辛辛苦苦把蔡小娟偷帶出上海,脫離了二胡的苦窩,卻又掉進了狼窩,自己倒落了兩手空空、白幹一場,想到當地派出所去揭發……因為這是山區,派出所還在山下較遠的地方,一時來不及,反而被這家工廠的廠長雇人打了個半死;又因遠在江西,人生地不熟的,打算硬著頭皮,把這個消息回上海後告訴二胡,讓二胡名正言順地去出麵交涉。哪知回到上海後,才知道二胡已得知地址,隻身奔赴江西樂平了。其實,楊四毛也怕二胡一旦明白事情的經過,原來有他姓楊的暗中搗鬼,幫助蔡小娟逃離上海的,不拚個魚死網破才怪呢!因而他又膽怯了,不如省一事、少一事,暫且放下複仇的心誌,等到有利於他的時機成熟了再說。目前,他打算弄一批搶手的小商品,再去江西樂平一趟,一來了解一下二胡尋妻的進展狀況,有必要在暗中協助二胡找到蔡小娟,替自己先報一箭之仇;二來,從中千方百計地接近蔡小娟,希望她看在曾經為她披肝瀝膽“指路”的情分上,與他楊四毛重敘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