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莊子會追問你,你的感覺真的那麼可靠嗎?你有時候會做那樣的夢,感覺相當清晰,夢境栩栩如生,以至於不知道是在做夢,還以為夢中的一切是真事。那麼,你怎麼知道你醒著時所經曆的整個生活不會也是這樣性質的一個夢,隻不過時間長久得多而已呢?
事實上,在大多數夢裏,你的確並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要到醒來時才發現原來那是一個夢。那麼,你之所以不知道你醒時的生活也是夢,是否僅僅因為你還沒有從這個大夢中醒來呢?
這麼看來,莊子提出的問題貌似荒唐,其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哲學問題。對這個問題,莊子雖然持疑問的態度,但他的疑問也正好給了我們肯定的回答。
莊子說:“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顯然已經“物”“我”兩忘,人與蝶,夢與醒,渾然一體了。蝴蝶本身並不卑賤,人自身也並不高貴。大家都是平等無二,合二為一的,所以他才能達到不知人也、物也的地步,也就是已經達到了“無我”的人生最高境界。
這種境界,也是後來的陶淵明在其《飲酒》中說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這裏莊子不僅認為人與蝶,夢與醒,無法分開,渾然一體了,甚至認為人就是蝶,夢就是醒,人與蝶,世界萬物及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大夢而已。夢是什麼?夢是自然,夢是萬物的本原。這就是莊子的“蝶悟”。
莊子的這種“蝶悟”智慧在於:
(1)通過瞑目存神,屏息萬緣,而忘掉自己的四肢五體,從而使靈魂逍遙自在。
老子曾經這麼說道: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無身”,也就是“無我”。也就是人一旦達到“無我”的境界,就沒有什麼憂患了。
人類的身體就是一個很大的障礙,我們不得不去每天為它謀衣糊口,去奮鬥,去抗爭,自然會惹出許多的煩惱和痛苦來。等到我們沒有了身體的時候,自然也就不會為了那些衣食住行而操心奮鬥了。那個時候,我們還會有什麼災難和煩惱呢!
當一個人已經到了不受時空的限製,心中沒有牽掛障礙了,赤灑灑,圓陀陀,光灼灼而無所不在、無所不能時,才會蝴蝶為夢,物我兩忘。
(2)將生死壽夭、苦樂悲歡、是非榮辱、高低貴賤放在心上是愚人的悲哀,這樣的人還在“有我”的境界裏苦苦掙紮。在莊子看來,既然人間的生死壽夭、苦樂悲歡、是非榮辱、高低貴賤沒有什麼區別,是虛幻不實的,是夢,人們就應該把它們看淡,身處其中而心處其外,不去辨識,不去執著,來了就讓它們自然而然地來好了,去了就讓它們自然而然地去好了。可是人們卻往往做不到,結果是自尋煩惱,等到事情過去了,才醒悟過來,才悔不該當初。
莊子認為,人,不過是自然中的一粒微塵,無所求,便可盡獲所有,有容乃大,無欲則剛。莊子是一個看透生命內在之需的人。他知道水中遊魚的快樂,他說快樂的至境就是身無所依,心無所求。他徹底地揚棄了名利情物,但他沒有丟掉善。在喧囂的世間,因為無所求,所以無欲無為,直至無我,齊物我,齊萬物,是至人也。
上下五千年的過來人們都在極力探求真正的生活態度,今人呢?
工作裏的紛爭,為個人利益得失的煩憂所左右;情愛的患得患失,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悲喜;人際的紛繁,做不到如“庖丁解牛”般遊刃有餘。累的東西太多!有沒有淨土?有沒有可以歇息的地方?有沒有不設防的交流之地?
隻有參透“莊周夢蝶”的真正內涵,努力使自己達到“無我”的境界,排除一切外界的幹擾,才能看清人世的本來麵目,才是洞徹人世的來龍去脈,才能跳出人世的紛擾,才能回歸人的本性,就像大夢醒後才知大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