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豐朝紀朔三十二年,國泰民安。
兗州驃騎將軍府新添男丁,男丁白淨肥嫩本屬倫常,然怪便怪在男丁落胎之時手握物什。被其父取出之初,青光乍現,疑似神物。然在此刻,府中來了一個得道高人,自稱無量觀的青木道人,觀天異相,青光懸空,便來探究竟。後青木道人將男丁連同隨男丁落胎的神物一道帶走,雲遊修道。
此事百姓口口相傳,均道大將軍之子為仙童下凡,又經說書人編排,簡直神乎其神。
時過遷境,已是紀朔三十七年,且說那青木道人攜著將軍之子在各種傳說下四處雲遊到了帝都長安。
暖春三月,陽媚、風輕、雲淡,正是出遊踏青的好時節。而這個時節的長安,真真是車馬川兮若水流,人文靈兮附風雅。
長安城南外,徐徐而來一老一少。老者一身黔色道袍,綰著一髻,髻中插著一支色則暗沉的木簪,卻顯得頗有幾分道骨仙風,真真是位須眉皓然,慈眉善目的道人。再觀那幼chi孩童,一身白袍,襯得粉膚嫩肌,煞是可人,美中不足的是兩道清眉顰蹙,未免老氣橫秋了些。
這一道一童氣淡神閑而來,隨著人流漫無目的的駐在城南門外的一架告示牆前。
告示牆下,已然吸引了一幹男女老少的圍觀,對著新張榜的告示指指點點,幾個相熟的更是湊在一處附耳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稍胖的婦人扭著肥碩的屁股擠進人群,裝模作樣的對著榜文看了半日,頂出胳臂肘碰了碰旁邊的一位窮酸秀才,指指榜文:“誒,上麵說得啥?”
窮酸秀才盯著榜文,雙目發光:“上麵說,當朝國舅爺尚未滿歲的千金得了怪病,自打一出生便一直昏睡,如今都快滿周了,也不曾聽她哭上一哭。連宮裏的禦醫也是束手無策,石藥不靈,這不,正張榜廣邀賢能異士呢。”
胖婦又問:“喲,這當朝的國舅爺,賞金還闊綽不?”
窮酸秀才轉眼望向胖婦,雙眼放光:“那還用說,若是治愈,賞錢五十金。”
胖婦伸出五個手指,舌頭打了結:“五……五……五十金?可是那金燦燦的金?”
窮酸秀才的目光繼續光亮:“可不是嘛,人家是皇親國戚,就這價……”話說到一半硬生生的便被旁人伸出的一臂梗住另一半。
窮酸秀才光亮的雙眼瞬間暗淡無光,羨慕且忌妒的瞟了瞟揭榜之人——卻是一位道人,便酸溜溜的吐出一句:“唉,那金燦燦的可都是些會軟牙的世俗之物啊。”
道人捊須一笑,從容淡定地卷了那榜文,牽著一位五歲光景的孩童一派輕然的走進城門。
國舅府坻前,道人遞上榜文交於看守的門護,門護甚是急切,乍然驚呼:“高人!老爺,真真是高人,小姐有救了……”門護且呼且奔,驚喜交加。
此番驚呼震醒了國舅府,國舅爺領了一幹家眷急步而來,八門大開,喜迎高人。
中堂上,國舅巧問:“高人仙承何處?”
道人笑態可掬,並未作答,倒是身邊的孩童起齒回道:“家師若無些許道行,萬萬不敢揭榜枉害生靈得天之遣,望國舅寬心。”幼童聲音雖有些稚嫩,然口齒甚為清楚伶俐。
國舅滿臉尷尬,訕笑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一旁麵容憔悴的國舅夫人輕言斥責國舅:“連著幾日,這揭榜之人都叫你趕跑了,這好不容易又來了一位,好歹且讓他試試,咱們女兒可不能再耽誤了。”轉而麵向道人賠笑道:“高人勿怪,不知何時可以醫治小女?”
道人搖搖頭,適才道:“夫人莫及,貧道自有一事尚需言明。貧道乃清修之人,錢財不過過眼雲煙。是以那豐厚的酬金自不會討要。然則貧道尚有一個條件,便是請國舅爺及夫人答允,將貴千金許配與貧道隨童蠡兒。”
國舅與國舅夫人麵麵相覷:“這,這……”同時望向立於道人身側的孩童,以審視的目光重新打量他。那孩童被打量得極不自在,一對清眉皺得更深,礙於道長威嚴緘默無聲。
道人胡須一翹,笑道:“貧道這隨童並非入道之人,乃兗州驃騎大將士苟佑群獨子,名喚苟蠡,自小生得眉清目秀,品性乖覺,足以與令千金登對,自不會辱沒。”
國舅大驚於色,起身施禮相詢:“敢問高人可是無量觀的青木道人?”
道人起身還禮,花白的胡須一捊,正色道:“貧道正是無量觀青木。”
國舅聽完,上前幾步,複又施了極為恭謹的一禮:“苟將士與老夫乃多年至交好友,早聞其子落地時身攜神物,被已然得道的青木道人收在身邊雲遊四方,不想今日得緣相見。老夫慚愧的緊啊!怠慢之處望高人見量。坐!坐!坐!”
青木道人應言坐下:“國舅爺抬愛了,不知意下如何?”
國舅爺目光自然而然又飄向苟蠡,喜不自勝:“允,允,允!即是好友之子,又有高人為媒,老夫焉有不允之理?高人放心,待小女大好後,老夫定當親自上門提親,定下這門親事。”國舅一麵說道,一麵又忍不住瞟向苟蠡,“這眉目,果然有幾分苟大將軍的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