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國舅夫人愛女心切,在旁提點:“老爺,親事可容後再議,小女這病?”
青木道人捊須道:“夫人寬心,貧道立即便為令千金診治,還請夫人安排。”
閨房中,青木道人屏退了一幹家屬,隻與苟蠡行至搖藍前,望著搖藍中看似熟睡然則氣息羸弱的嬰孩,慈眉善目中不禁泛起了惋惜之意。
“唉!唉!唉!”青木道人連著歎了三聲,望向皺眉未展的孩童,淡然吩咐,“蠡兒,取你頸上的晶石交於為師。”
苟蠡甚是乖巧,取下晶石放置青木道人攤開的掌中。且不聲不響的退出閨房,不忘緊閉房門守在門外。
青木道人看向掌中的晶石,卻是一顆琥珀,拇指大小,通體白淨透潤,不稍細辨,便可看清晶石中儼然是一株指甲片大小的芣苢草,芣苢草枝嫩葉綠,正是初初萌芽的光景。
道人記得,他一如繼往的守職往生池,卻見司法天神壓著司正天神從夷與芣苢仙子走來這往生池邊。
想他老槐仙君終日駐守往生池寸步不離,然對天界近來的大事卻也有所耳聞,其中更以司正天神從夷戰敗於青丘山九尾狐王為最。事實要追溯到他與芣苢仙子雙雙未飛升之時,聽說那從夷戰敗不說,且遲遲不回天庭複命,既而惹惱天帝將其關壓在天崖海角下的火融石中自醒。
可偏偏芣苢仙子飛升後竟敢大膽如廝違抗帝命私自探望,天帝震怒之下,將二人貶下凡塵受輪回之苦。老槐仙君巴結著司命天神,曾瞥了一眼司命簿上二人的命格,原來二人均是情劫已至,天帝貶其亦是順應天命。
猶記得那日,芣苢回眸淒笑,縱身一躍,先從夷一步跳入往生池中。想他老槐仙君正為芣苢仙子神傷,不料自己那延伸至池底的老根一緊。散出靈識查看,卻是芣苢抓住了那老根在池底蕩漾。他忙不迭念起口訣在往生池底布了晃眼的結界,幸好司法天神一心隻在從夷身上,對芣苢無甚關心,倒成全了芣苢。
他念訣伸出根滕卷往芣苢,心生疑惑:“芣苢,你這是意欲哪般?”
芣苢翹首淒然而笑:“老槐爺爺莫管了,芣苢自有道理。”
但見芣苢轉手布印念訣,一道青煙晃過,現出真身,那是一株枝嫩葉綠的芣苢草。又見一屢青光自芣苢草根心處幻出,老槐仙君不免心驚。
同是植類,想他老槐仙君當時的麵色定是難看之極:“饒是你自覺連累從夷神上,又何苦抽出魂魄自毀修為?”
“老槐爺爺誤會,凡塵多劫,而從夷大傷未愈,又曾受三昧真火焚山,即使神尊之體亦受創嚴重。芣苢隻取一魄護從夷一護。”說話間那屢青光已抽離芣苢草根心,幻成一珠小小的芣苢草。青煙晃過,幻回人形的芣苢體虛麵白,神色無光,隻望著掌中的小小芣苢草,淚潸然而至,將那株小小芣苢草裹入其間,白光乍過,凝成一顆琥珀晶石。
芣苢虛弱異常,然而笑由心生:“凡塵孽障餘沉,眾生茫茫,亦可做相認之物——”話未說完,但見往生池中翻湧,卻是司正天神從夷縱身躍入池中所致。
想那從夷以為芣苢已然轉胎,不料墜落在池底之際尚且麵見芣苢,那番驚惑也在情理。
芣苢麵容蒼白,卻與從夷嫣然對望,趁與其擦身之際,順勢將掌中的琥珀晶石塞入從夷懷中。不比芣苢的有備而來,從夷驚惑之餘卻也隻能繼續墜落凡塵,投胎為人。
而那生生抽出一魄的芣苢,卻直直墜向人間。
“芣苢啊,你隻願從夷安然,然可知你命格坎坷,又少去一魄,將如何度過這劫?”青木道人的視線已然轉向搖藍中的嬰孩,“也罷也罷,誰叫貧道與你同山修練萬年,又前後飛升,交情自然非淺,唉,我不渡你誰來渡你!”
閨房外,國舅府上下主仆焦心焦肝的立在圍廊上,左右晃蕩著腦袋追隨著國舅左右來回踱步的急切身影。
國舅夫人絞著手中的巾帕,滿臉擔憂的望著緊閉的房門以及守門的孩童:“老爺,你說這治病救人的,為何要關著門戶,未免神秘了些……”
國舅本就焦急,聽得夫人嘮叨,不悅的叱道:“你懂什麼,這若與如常大夫無甚區別,還稱呼高人?再者那苟佑群是什麼人,他既放心將獨子交於他四處雲遊,你我便且放寬心才是。”目光不自覺的落向眉清目秀卻屢屢皺眉略顯年少老成的苟蠡身上,展露了一個自認為親善的笑容,湊去問道:“世侄,近日令尊可安好否?”
苟蠡望著湊至眼前的親善,眉頭又皺了皺,別過頭去幹脆不做理會。
國舅討了個沒趣,親善的笑容僵了僵,搐了搐化作尷尬,心道:這乳臭未幹的毛小子,脾氣倒是盡得老苟真傳。正想著,苟蠡身後的門應聲而開,伴隨著嬰孩虛弱的啼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