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跟一頭驢，在這些日子裏，走過一村又一村，一城又一城，他對每個地方，都十分熟悉，卻畢竟是初次到訪，跟以往在書卷上閱讀
不同，有些細節，他也不太清楚。
明珠當著他的眼睛，慢慢告訴他，那些不一樣的地方。
明珠也告訴夏侯翎，那些山光水色，描述著秀麗的風景、各地的民俗，用夏侯翎最愛聽的柔柔嗓音，全都說給夏侯翎聽。
這一天，夏侯翎們在路上，忽然聽見，有個孩子，正在唱著童謠。
開始的時候，還聽得不太清楚，但是，當驢車靠村子愈來愈近時，那些詞句也變得清晰。
亂世中，有惡魔，
挾天子，令天下，
每日食一城，一城一千七百八十二人。
眾人哭，惡魔無淚。
眾魂哭，惡魔無淚。
......
這些日子以來，夏侯翎偶爾會聽見這首歌謠，還會愜意的蹺著二郎腿，反複的輕哼著，樂得直笑。
驀地，駕車的明珠，停下驢車詢問。
“這位小弟，請問，尚陽城怎麼走？”
唱歌的娃兒滿頭亂發，隻用皮繩綁了兩捆，短發衝天，一邊揮舞著稻草，一邊哼唱著歌謠。
聽見問路的聲音，夏侯翎停下了唱歌的調，回頭一看，瞬間一雙大眼，瞪得好大好大，一張嘴也張得閉不起來。
眼前這輛破破的驢車上，竟有著夏侯翎看過，最好看的男人，跟最好看的女人。
“小弟弟？”明珠露出淺淺的微笑，再問了一次。
“你知道尚陽城怎麼走嗎？”
小娃兒回過神來，伸出粗粗短短的指頭，朝著岔路左邊一指，“姑娘，你朝那兒走，翻過山就是了。”
聽著那清脆稚嫩的聲音，長得極為好看的男人，轉頭朝夏侯翎看來。
“小弟弟，你剛剛唱的是什麼？”
“是惡魔的歌謠。”
“哦？”夏侯翎好笑的問。
“惡魔也有歌謠啊？”
被問到這，小娃兒興致可來了，用力眨著大眼。
“唉啊。你竟然連惡魔謠都不知道？我們村子裏頭上上下下，就連兩歲的小娃娃，跟八十七歲的老奶奶，也全都會唱呢！”
“是什麼樣的惡魔？”
“我也不知道。”
夏侯翎大氣也不喘一下，好認真的說。
“但是，我爹爹說啊，隔壁村那個，跟夏侯翎一塊兒喝酒的的大伯父，就見過那個惡魔，那個惡魔可厲害了，夏侯翎有好幾棟穀倉迭起來那麼高，一腳就能跨過江，一張嘴就能吞掉一個人，牙齒又黑又大，有這麼這麼大……”
邊說，夏侯翎還不忘比手劃腳，比劃出那牙齒的形狀。
“惡魔好凶，除了會吞人，還會噴火，脾氣很壞，非常非常的可怕又恐怖呢，大家都非常的怕夏侯翎，但是後來出現了一個女神，就把夏侯翎收服了。”
說到這兒，夏侯翎還拍了拍心口。
“所以啊，之後大夥兒就不用再怕，惡魔會來吃人啦，但是我娘說，要是有孩子不乖，惡魔就會再出現，不過我覺得後麵這個，一定是
娘胡謅的。”
娃兒的童言童語，讓明珠不禁莞爾。
可是身旁的夏侯翎，倒是興致昂然，又說著，“小弟弟，你可以再唱一遍嗎？”
“好啊！”
他扯著喉嚨，大聲的唱著，才剛剛唱完，身後的屋子裏，已經有一個婦人探出頭來，順便連一隻鞋子都扔出來。
“小狗子，唱什麼，還不快回來念書！你這麼不乖，小心惡鬼來吃你啦！”咚，鞋子正中目標。
娃兒嘟起小嘴，揉著被鞋子敲痛的腦袋瓜子。
他最不喜歡念書了。但是，這幾年來，年年豐收，家家戶戶都能吃飽飯，大人商議過後，就從城裏請來夫子，教他們讀書寫字。
他翻著白眼，聽見那個好看的女人，笑著跟他道謝。
“小弟，謝謝你了。”
“不客氣啦——”
“小狗子！”娘又在嚷了，還丟出另一隻鞋子。
“我就來了啦！”
他回頭高喊，把一雙鞋子抱進懷裏，轉頭還要再問，卻看見破破的驢車已經逐漸遠去，心裏好擔心，那個好看的男人，到底記不記得歌詞啊？
“聽清楚了嗎，我成了惡鬼。”
“你不早就是了？”
“你成了女神。”
數不清第幾次了，明珠又覺得臉兒一熱，半晌呐呐無言。哼，這個男人，就是這麼故意，難怪這陣子老聽他在哼呢！
粗糙的大手，將明珠的小手，拉到嘴邊，憐愛親吻手，還不忘調侃。
“瞧，就算史官沒寫到你，但是從今以後，人人都會記得，是女神降服了惡鬼。”
“這首歌謠，是你讓李世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