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柳若鬆想把這條母狗送走時,就發現這條母狗已經不是母狗了。
他叫葫蘆帶著他去酒窖裏找這條母狗,找到的竟是個女人。
一個細腰長腿的女人,看見他時,臉上又露出那種又害怕,又快樂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到這酒窖來的。
她睡著的時候,還是躺在那張又寬大,又柔軟的床上。
她醒來時已經在這裏。
奇跡又接連出現了,清水又變成了美酒,暴斃的羊本來已被送到後麵的荒山去焚化,現在又一隻隻活生生地走回來。
藍藍卻一直沒有再露過麵。
這些奇跡當然都是她造成的,柳若鬆已付出了代價,她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
為了表示對她忠實,他連碰都沒有再碰過那個細腰長腿的女孩子。
他決心要得到她,不管她是不是人都無妨,就算她真的是狐,他也不在乎。
如果能娶到她這麼一個妻子,什麼人他都不必再畏懼,什麼事他都不必再擔心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對麵山坡的莊院已全部完工,晚上有燈火亮起時,遠遠看過去,就像是天上的宮闕。
“圓月山莊”主人宴客的請帖,也已派人送了過來。
這位圓月山莊主人當然就是丁鵬,請客的日子果然是月圓之夕。
今天已經是十四,藍藍居然還沒有露麵。
--她一定會來的,她絕不會就這麼樣忘記我。
柳若鬆雖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卻還是忍不住要焦急,擔心。
如果她不來,明天他很可能就要死在那天宮般的圓月山莊裏。
他隻有安慰自己:“最遲今天晚上,她一定會來的。”
所以黃昏時他就準備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一個人坐在這屋裏等。
藍藍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屋子裏忽然充滿了香氣,仿佛是花香,卻比花香更芬芳甜美。
本來已經被封死的窗戶,忽然無風自開,窗外夕陽滿天,藍藍就像是一朵美麗的雲彩,輕飄飄地飄了進來。
她說,這兩天她沒有來,隻因為還有很多事都要她去安排。因為要對付青青並不是件容易事,青青的法力無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都很少有人能對抗。可是現在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好了。
她說:“現在我已經有法子製她了,隻要能製住青青,丁鵬根本不足為慮,隻要你聽我的話,好好地去做,我不但能幫你擊敗他們,不管你心裏想做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做到。”
柳若鬆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做武當的掌門。
他忍不住道:“武當派從來沒有俗家弟子能做到掌門人的,可是我……”
藍藍道:“你想做武當的掌門?”
柳若鬆歎了口氣,道:“可是現在希望最大的並不是我,是淩虛。”
藍藍冷笑,道:“區區一個武當掌門,算得了什麼,你的誌氣也未免太小了。”
她忽然問:“你知不知道上官金虹?”
柳若鬆當然知道。
上官金虹一代梟雄,縱橫天下,君臨武林,江湖中沒有一個人敢對他無禮,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命令,從來沒有人敢違抗。
縱然他後來死在江湖第一名俠小李飛刀手裏,可是他活著時的威風,至今還沒有人能比得上。
藍藍道:“隻要你願意,我隨時都能讓你的成就超過上官金虹,超過小李飛刀,超過當今江湖中名氣最大的謝曉峰……”
柳若鬆的心已經在跳,跳得好快。
藍藍道:“你剛才說的淩虛,是不是天一道人的那個大徒弟?”
柳若鬆道:“是。”
藍藍道:“明天他也會在圓月山莊,說不定現在已經到了。”
柳若鬆道:“他怎麼會來?”
藍藍道:“當然是丁鵬特地去請來的。”
她笑了笑:“其實你也應該明白,他為什麼要特地去把淩虛請來。”
柳若鬆明白。
丁鵬要當著淩虛的麵毀了他,要讓淩虛知道他的確有該死的理由。有他本門師兄作證,丁鵬無論怎麼對付他,別人都無話可說。連武當都不能說什麼,更不能為他複仇。
柳若鬆歎了口氣,道:“想不到丁鵬做事竟忽然變得這麼仔細。”
藍藍道:“上過一次當的人,做事總是會變得仔細些的。”
柳若鬆在笑,苦笑。他隻能苦笑。
藍藍道:“如果丁鵬要殺你,淩虛會不會幫你出手?”
柳若鬆道:“他不會。”
藍藍道:“他會不會幫你說話?”
柳若鬆道:“不會。”
在那種情況下,誰也不能說什麼。
藍藍道:“你若死了,他會不會覺得很難受?”
柳若鬆道:“不會。”
藍藍道:“因為他也知道,如果他死了,你也絕不會為他難受的。”
柳若鬆並不否認。
淩虛不吃,不喝,不賭,不嫖,他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繼承天一真人的道統,繼任武當的掌門。因為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有野心,他對這件事的擔心,絕不在柳若鬆之下。他們彼此心裏都知道,對方是自己唯一的競爭者。
柳若鬆又歎了口氣,道:“隻可惜他的身子一向健康,至少還可以再活上三五十年。”
藍藍道:“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活不了那麼久的。”
柳若鬆道:“哦?”
藍藍道:“他明天晚上就會死!”
柳若鬆道:“他一向無病無痛,怎麼會死?”
藍藍道:“因為有個人一劍刺穿了他的咽喉。”
柳若鬆道:“這個人是誰?”
藍藍道:“就是你!”
柳若鬆怔住。
其實他早就想一劍刺穿淩虛的咽喉了,他已不知在心裏想過多少遍。可是這種想法實在太可怕,他非但不敢說出來,連想都不敢想得太多。因為淩虛畢竟是他的大師兄,殺了淩虛,就等於背叛了師門。叛逆絕對是件大逆不道的事,這種觀念已在他心裏根深蒂固。
藍藍道:“你若不敢,我也不勉強你。”
她淡淡地接著道:“反正現在我還沒有嫁給你,你死了,我也不會太難受的。”
她好像已經準備要走了。
柳若鬆怎麼能讓她走,立刻道:“我不是不敢,我隻怕……”
藍藍道:“怕什麼?”
柳若鬆道:“淩虛從小就開始練功夫,除了吃飯、念經、睡覺的時候之外,都在練功夫,我卻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做。”
他的確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比練功夫有趣得多。
隻可惜越有趣的事,越不能做得太多,否則就會變成很無趣了。
柳若鬆歎息著,道:“也許我別的事做得太多了些,所以現在恐怕已經不是他的對手。”
藍藍道:“你本來就不是他的對手,五十招之內,他就可以殺了你!”
柳若鬆不能否認。
近年來淩虛練功更勤,內力更深,劍術也更精,已是江湖公認的武當後起一輩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藍藍道:“可是有我在,你還怕什麼?”
她笑了笑:“隻要有我在你身旁,你十招之內,就可以殺了他……”
柳若鬆的眼睛亮了。
藍藍道:“明天正午,我在城裏的會仙樓等你,陪你一起去。”
柳若鬆道:“你為什麼要在城裏等我?”
藍藍道:“因為我要你用轎子來接我,我要讓別人知道,我是被你用轎子接走的。”
這種要求絕不過分。
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女人,總希望能夠有一個她喜歡的男人用轎子去接她的。
這其中無疑還有更深的含意。
柳若鬆的心又在跳,跳得更快:“我一定會準備一頂最大的轎子去接你,可是你……”
他看著藍藍臉上的麵紗:“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肯讓我看看你的臉呢?”
藍藍道:“明天你就會看見了。”
她又道:“明天你到會仙樓,就會看見一個身上穿著身湖水藍的衣裙,頭上戴著枚百鳥朝鳳的珠花,腳上卻穿著雙紅繡鞋的女人。”
柳若鬆道:“那個女人就是你?”
藍藍道:“是的。”
十二月十五,晴。
正午時的陽光溫暖如初春,柳若鬆站在陽光下,看著他的家丁們把一枚金珠裝上轎頂,心裏覺得很滿意。
這頂轎子還是他十八年前迎娶秦可情時,特地請京城的名匠按照一品夫人的儀製做成的,經過一夜的整修後,現在又變得煥然一新。
可是當時坐著這頂轎子來的人,現在卻已永遠看不見了。
想到這點,柳若鬆心裏還是難免會覺得有點難受。
幸好他很快就忘記了這些不愉快的事。
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也是個大日子,他絕不讓任何事來影響他的心情。
他的家丁們都已換上嶄新的狐皮短襖,腰上都係起了紅得耀眼的紅腰帶,一個個看起來全都是喜氣洋洋,精神百倍。
藍藍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在會仙樓等著他,他相信藍藍絕不會讓他失望。
為他掌管馬廄的老郭,已經將他那匹高大神駿的“千裏雪”牽了出來,在新配的鞍轡上,還結著副鮮紅的彩緞。
他一躍上馬,身手依然矯健如少年。
他真是覺得愉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