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崦嵫,晚霞滿天!
浙北湖州縣內,有家鴻安老店,在一張靠近店門口的食桌上,此刻正坐著一個長相英挺卻麵帶剽悍之色的年輕人,以及兩個十五六歲的垂髫幼童。這年輕人勁裝打扮,背插長劍,眉宇間除了英挺剽悍之氣,還隱隱露出愁苦之色。
此刻雖然滿桌俱是美酒佳肴,但他卻仿佛無心下咽,時而劍眉微蹙,時而長籲短歎,像是憂心忡忡,又像是十分失意。
他--
正是初入江湖,甫經一年,嶄露頭角的昆侖子弟戰東來。他身旁的兩個垂髫幼童,自然就是白兒和玉兒了。
戰東來左手支頤,右手撫弄一隻精致的小酒杯,杯中的陳年老酒,已剩一口不到。
他--戰東來--正思念著使他一見傾心的梅吟雪。
梅吟雪離開他,也離開中原將近一年多了,這一年漫長的歲月,他均在愁苦的想念中度過。
雖然,梅吟雪對他並非一片真情,但是,他和她曾相處過一段甚長的時光。
梅吟雪對他雖沒有表示過好感,但也沒表示過討厭他。
他曾經想過,憑自己這身武功與長相,隻要多下功夫,想要博得她的歡心,並非一件很難的事情。
他也曾經為自己編織過一個美麗的遠景與幻夢。
於是,他在那自己所編織的愛魂夢中迷失了自己。
於是,他隻圖用酒來麻醉自己,用酒來衝淡往日那美麗的記憶與幻夢,然而,他畢竟失敗了,酒入愁腸愁更愁嗬!
他的雙目中,滿布著紅色的血絲,麵頰上,泛起兩片酡紅色的酒暈。
玉兒、白兒惶恐地望著他。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白色長衫、頭戴文生巾的中年文士大步走了進來,他的右肩上還掮著一個身材婀娜、長發垂披的少女。
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男人背著一個少女走進這生意鼎盛的鴻安老店,難免引起一陣輕微的騷動和紛紛的議論。
戰東來抬頭一看,不由霍然起身,大聲叫道:“啊!原來是任兄,久違了!”
中年文士止步轉身,回頭一看,臉上泛起一陣不自然的笑意,淡淡道:“原來是戰兄!‘慕龍莊’一見,已有一年半未見麵了。”
戰東來道:“不錯!任兄所掮的是--”
那中年文士正是挾走梅吟雪的任風萍,當下微微笑道:“在下一位含親得了急病,為了趕路回去,是以隻好不顧男女之嫌了!”
戰東來那雙帶著七分酒意的目光,仔細端詳著任風萍肩上的梅吟雪,披垂而下的長發,雖然遮住了那娟美的麵龐,但卻掩不住她那美麗臉型的輪廓。戰東來劍眉一皺,說道:“任兄這位舍親,看來好生眼熟。”
任風萍臉色微變,故作淡然地笑道:“在下這位合親,常在江湖走動,也許兩位曾有一麵之緣。”
突地--
梅吟雪的嬌軀顫抖了一下,口中發出一陣夢囈般的呻吟之聲,斷斷續續地叫著:“小平……小平……”
這聲音甚是輕微,但聽在戰東來的耳中,卻是極為清晰。好熟悉呀,這少女的口音。
任風萍臉色大變,忙道:“她傷勢甚重,待在下將她安頓好後,再來陪戰兄把盞,一敘別情。”
戰東來雖然滿腹狐疑,但卻萬萬料想不到她竟然就是朝夕思念的梅吟雪!
當下說道:“無妨,任兄請便。”
任風萍如釋重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急忙向客房大步行去。
戰東來重新入座,但他已跌入迷惘的深淵中,茫然地喃喃自語道:“好熟悉的臉形呀!好熟悉的口音呀!好熟悉……”
他仰起頭,望著屋頂,眉峰深鎖,仿佛要自迷惘中尋出往日的記憶。
玉兒望著他的臉色,忍不住說道:“公子!您是在想那位梅姑娘麼?”
戰東來神情癡癡,仿佛沒有聽見。
白兒較玉兒聰明些,也插口道:“公子!您是否在懷疑那位身罹急病的少女,就是梅姑娘?”
戰東來陡地神情激動,一把抓住白兒的肩膀,急急地道:“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白兒被他這突然的舉動與喝問,嚇得神情呆住,惶恐萬分,張口結舌地道:“公子!小的沒……沒……”
戰東來雙手一鬆,理智地道:“不要怕!沒什麼,我隻是叫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白兒驚魂甫定,囁嚅著,依然說不出話來!
玉兒已由主人的神情間猜出他的心理,於是替白兒把話重複了一遍:“他剛才說,公子是否懷疑那位少女就是梅姑娘!”
戰東來神情一變,大聲叫道:“啊!對了!你們真聰明!”
戰東來突又搖頭道:“不!不可能是她!”
二童經過主人的讚賞,不禁膽識大增,玉兒道:“公子何不去一看究竟?”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戰東來大喜道:“不錯!我何不去一看究竟!”
他想到就做,立時起身,向客房奔去。
他向店夥問明了任風萍所住的房間,走至門前,毫不遲疑,輕敲三下。
任風萍打開房門,一見是戰東來,不禁怔了一怔,隨即含笑說道:“戰兄有事麼?”
戰東來道:“小弟有點事情想向任兄請教!”
任風萍淡淡一笑,道:“請!”
戰東來大步入房,轉眼向床上瞥去,隻見那少女躺在床上,由頭到腳用一條被單蓋住,隻有細柔的長發披露在外。
任風萍見狀,不由神色一變,已知戰東來來意不善,當下笑道:“戰兄這一年來已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戰東來生性怪異,哪肯和他胡扯?微微一笑,就已開門見山地道:“任兄這位舍親病勢仿佛甚重,何不及早求醫?”
任風萍心中悚然而驚,口中卻道:“她隻是痼疾複發,隻要送她回去,她父親即能將她治愈。”
戰東來笑道:“任兄方才不是說在路上得了急病麼?”
任風萍臉色一變,幹笑數聲,支吾以對!
戰東來又道:“在下倒是略通醫術,說不定就能在此時將她治愈,這豈不省卻許多麻煩?”
任風萍忙道:“怎敢勞動戰兄大駕!”
戰東來笑道:“無妨。”
說著就要向床邊走近。
任風萍連忙橫身一攔,賠笑道:“區區一個婦人家,戰兄犯不著為她操心。”
戰東來卻正色道:“生死大事,怎能因男女之別而輕視!”
說話之間,右手已經伸向床上,想將被單揭開……
任風萍臉色一整,高聲道:“男女授受不親,戰兄此舉不嫌太過冒昧麼?”左手卻同時伸出,將戰東來的右手隔開。
戰東來大笑道:“吾等江湖兒女,怎能拘泥於此世俗禮節!”
任風萍道:“但是戰兄此舉卻太使兄弟難堪了!”
戰東來笑道:“在下隻是好心要為她治病,怎麼?任兄竟然不識抬舉!”言辭之間,盛氣淩人,目無餘子。
任風萍知道今夜勢難善了,終於按捺不下,臉色一變,怒聲道:“不識抬舉的是戰兄,你!”
戰東來大笑道:“不論是誰不識抬舉,反正這張被單非揭開不可!”
突地--
躺在床上的梅吟雪挪動了一下身軀,口中再度發出那如夢囈般的呻吟之聲:“小平……小平……”
兩人同時神色大變!戰東來驀地欺近一步。
任風萍暗中蓄勢戒備。戰東來大喝道:“她口中所呼的小平是誰?”
任風萍哂然笑道:“她所稱呼的人是誰,兄弟怎會知道?”
戰東來目泛凶光,厲聲道:“是不是南宮平?”
任風萍未開口,戰東來又緊接著喝道:“如果是南宮平的話,那麼她必然就是梅吟雪無疑了!”
任風萍聽戰東來指出梅吟雪來,不由冷笑道:“怎麼會是梅吟雪?”說著身軀微轉,閃至一旁。
戰東來冷哼一聲,右手伸出,就要將被單揭開!任風萍一聲不響,雙掌同時急劈而出,掌勢迅捷無比卻絲毫不帶風聲,一擊頭顱,一擊“腹結”!
戰東來暴喝一聲,左足微旋,右足“唰”地踢出,猛向任風萍左手關節踢去,左掌一翻,五指如鉤,“斜取龍騏”,疾扣任風萍右腕脈門。
任風萍連忙撤招換式,沉肘挫腕,身形微閃,雙掌一穿而出,“二龍取水”,分點對方左右肩井。
戰東來探步旋身,左掌輕帶,右掌微沉,身軀在一晃之間,神妙地躲過這一招,雙掌卻同時攻出,招演“亂堆彩雲”,猛逼過去。
雙方對拆了一二十招,任風萍已是額角見汗,苦苦支撐,喘息之聲,清晰可聞。
戰東來冷笑連連,出手更狠,攻勢更猛!
陡見任風萍右腕一抖,手上已多出一把描金折骨扇。
戰東來冷冷一哼,不屑地道:“你亮出兵刃,就想勝我麼?”
任風萍緘默不語,右腕一抖,折骨扇開合之間,“唰”地拍出一股扇風,直逼過去!
他這一招出手,卻激起戰東來滿腔豪氣,朗朗一笑,叫道:“戰某僅以一雙肉掌要你在二十招內丟扇!”
叫聲未歇,右足後撤,左足卻驀地踢出,左右雙掌同時劈向任風萍胸前“玄機”“期門”兩大死穴。
三招出手,迅猛兼具,任風萍夷然不懼,右腕微抖,留香扇合而複開,拍出一股扇風,全力封擋而出。
左掌一沉,閃電般向戰東來踢出左腿的關節“陽關”穴擊去。
戰東來大喝一聲,左足驀然點地,右足卻又猛地一腳踢出!
雙掌一錯,迅捷無倫地分向他雙腕脈門扣去!
戰東來非但變招奇快,而出手招式又精奧無比,雙掌一腿攻出,竟如千雙百隻般,令人有無從躲閃之感。
任風萍微微心驚,招式一撤,竟然被逼退一步!
戰東來冷冷一笑,正想跟蹤進擊--
陡聞一聲斷然大喝道:“住手!”房門開處,三人大步走進。
兩人同時望去,戰東來神情不變,這三人他全不認識。但任風萍臉色大變,暗呼糟糕!
原來這三人赫然正是群魔島少島主孫仲玉,以及十大常侍僅存的古薩和偉岸老者!
孫仲玉口噙冷笑,走至任風萍身旁,用冰冷的口音說道:“這回你還逃得了麼?”
戰東來心高氣傲,看不慣孫仲玉那種狂妄的作風,怒聲喝道:“尊駕冒冒失失地闖進此屋,而且出言不遜,喝令吾等住手,是何居心?”
言辭之間神態倨傲無比,儼然是責備、教訓的口吻!
孫仲玉何嚐不是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之輩,聞言不禁傲然笑道:“怎麼,你想插手管這件閑事麼?”
戰東來勃然大怒,叫道:“明明是你闖進此屋,淌這渾水,還敢強詞奪理!”
突聽任風萍高聲道:“兩位先別抬杠,反正這件事,大家都有份。”
戰東來不禁眉頭微皺,茫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任風萍陰鷙一笑,道:“你也要梅吟雪,他也要梅吟雪,我更是想要梅吟雪,這豈不是大家都有份麼?”
戰東來勃然大怒,右掌揚起,就要向任風萍劈去!
孫仲玉卻橫身一攔,道:“且慢!我的十大常侍大半死在他手中,這筆血債我要親自索還,豈能容你輕易將他殺掉!”
戰東來怒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命令戰某!”
驀聞偉岸老者大喝道:“你還想逃麼!”右掌就向任風萍劈去。
原來任風萍在兩人爭論之時,想乘機逸去,不料卻被偉岸老者識破,揚掌劈了過來,隻得退回原處。
孫仲玉轉眼向躺在床上的梅吟雪望去,雖然她有被單蓋住,但依然可看出她胸腹間起伏甚微,仿佛已一息奄奄,氣若遊絲。
孫仲玉大感焦灼,情不自禁地就要向床邊走近。
卻突見戰東來雙手一攔,阻住去路。
孫仲玉微微愕然,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戰東來道:“床上既然躺著梅吟雪,就不許任何人走近她。”
孫仲玉道:“笑話!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竟敢如此大言不慚?”
戰東來不禁一怔,立時為之語寒,他究竟無法說出他和梅吟雪有何關係。
孫仲玉已感不耐,喝道:“識相的,閃開一邊!”
說著,左足一抬,跨前一步。
戰東來怒哼一聲,鏘然龍吟,已翻腕拔下背後的長劍,橫在胸前,依然擋在床前。
孫仲玉冷笑道:“你想動手較量一番麼?”
戰東來傲然道:“你若再跨前一步,戰某長劍可不留情!”
孫仲玉不屑地道:“憑你也能攔得住我?”
戰東來道:“不信你就試試!”
孫仲玉不願耽擱時間,隻得忍氣吞聲地道:“你可知道梅吟雪身受重傷,生命垂危?”
一語甫出,頓時使戰東來想起任風萍掮著梅吟雪投店時的情景來。
他原是深愛著梅吟雪的,一想起梅吟雪身負重傷,不由立感怔忡不安,但一股年輕人的傲氣,卻使得他絲毫不肯退讓,反問道:“她身負重傷,與你何幹?”
孫仲玉道:“我曾許諾過南宮平要將她傷勢治愈,而且還要將她親手交還給南宮平。”
他不說猶可,話聲未了,戰東來已勃然大怒,道:“原來你竟為了南宮平!哼!你休想碰她!”
孫仲玉道:“她傷勢很重,若不及早施救,恐怕有生命之憂。”
戰東來冷笑道:“她傷勢再重,也用不著你操心!”
孫仲玉已忍無可忍,要知他原也是心高氣傲之人,適才一再忍氣吞聲,隻是為梅吟雪著想,此刻見他竟然渾不講理,不由也勃然變色。
當下後退一步,右手一撤,已自腰間取出那柄奇形長劍。
戰東來放聲狂笑,長劍已振腕攻出。
孫仲玉臉泛殺機,右腕一抖,奇形長劍劍尖顫動,迅捷地向他右腕挑去。
戰東來右腕一沉,“舉火燒天”,劍尖斜斜點向孫仲玉胸前“七坎”穴。
這雖是一招江湖常見的普通招式,但在他的手中施出,威勢卻是大大不同。無論是腕力、部位、取時,均妙到極處,淩厲已極!
孫仲玉身軀一側,右臂一揮,奇形長劍由左至右,閃電般劃出一道劍弧。
他這一招出手,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卻是淩厲至極,劍弧劃出,已將戰東來前胸“章門”“期門”,以及左臂“曲池”三大死穴完全封住。
戰東來悚然心驚,方知遇到勁敵,身形連閃,方才躲過一招。
孫仲玉不願久戰,一上手便施出絕技,快速絕倫,淩厲無比地攻過去。
戰東來雖然先機受製,但他武功究竟不比泛泛,三招甫過,又已扳成平手。同樣施出快速絕倫的劍法,以快打快,以攻搶攻!
眨眼之間,十招已過,雙方功力所差無幾,一時之間,勝負難分!
古薩以及偉岸老者心係主人安危,均不自覺地緩緩向鬥場走近。
任風萍一看良機難再,當下,便待悄悄奪門而出,豈料又被離他較近的偉岸老者發覺,將去路攔住,不由憤怒交加,折骨扇一揮,向偉岸老者攻去。
偉岸老者嗬嗬一笑,雙掌一錯,自任風萍猛烈的攻勢中,一穿而出。
任風萍一咬牙根,左掌加足勁道全力劈出,硬接對方一掌。
雙方掌力接實,轟然一聲大響。任風萍臉泛青白,“噔噔噔”連退三步,胸中氣血翻動,顯然受傷不輕!偉岸老者卻神色自若,佇立原地不動!
任風萍心中一歎:隻得打消逃走念頭,轉眼向鬥場中望去。
但見孫仲玉及戰東來已戰至激烈處,隻見劍光閃閃,劍氣森森,人影難辨。
突地--
孫仲玉清叱一聲,戰東來暴然大喝!兩條人影倏地分開!
孫仲玉右袖上被刺上一道深深的劍痕,隻差半分,就要傷及皮膚。
戰東來左肩上卻劃出一道血槽!衣衫碎裂,膚肉外翻,鮮血涔涔滴下。
雙方這一比較,顯見戰東來技遜一籌!
孫仲玉道:“你已敗在我手中,還有何話可說!”
戰東來強忍痛楚,傲然道:“笑話,勝負未分,生死未判,怎能說是戰某敗了!”
孫仲玉將奇形長劍扣回腰間,緩緩地道:“如此以劍招相搏,極耗時間,且又於事無補,我們何不力拚三掌,立分勝敗?”
戰東來朗笑道:“無妨!”說著也將長劍歸鞘。
孫仲玉陡地舌綻春雷,大喝道:“先接我一掌!”右掌平舉胸前,緩緩推出。
戰東來心知一掌之下,即能分出勝敗生死,絲毫不敢大意,右掌運聚九成真力,亦自緩緩推出。
但聽轟然一聲暴響,真氣激蕩,氣流回旋。
孫仲玉神色大變,腳下依然釘立如樁。
戰東來臉色更為蒼白,馬步浮動。
孫仲玉提氣大喝道:“第二掌!”右掌又緩緩推出。
戰東來星目噴火,施出十成真力,推出一掌。
又聽轟然一聲暴響,真氣激腸,氣流回旋。
孫仲玉麵色泛青,馬步浮動。
戰東來臉色慘白,後退一步。
孫仲玉再度喝道:“第三掌!”喝聲已無先前洪亮,顯然受傷不輕。右掌運集全力推出。
戰東來牙關緊咬,眼冒金星,終於極其勉強地全力推出一掌。
“轟!”震天徹響……
孫仲玉臉色更青,倒退三步,額間汗珠不斷淌下。
戰東來雙目一閉,頭腦一陣昏暈,仆倒於地……
孫仲玉嘴角抽搐,泛起一絲欣慰的笑意,緩緩走近床邊,將梅吟雪抱起,吃力地道:“走!”當先向房門大步走去。他的腳步不穩,身軀在劇烈地晃動,古薩上前一步,想要攙扶他,卻被他大聲喝退。
接著孫仲玉咯出一大口鮮血,但終於還是大步地跨出了房門!
偉岸老者朝任風萍冷笑道:“今夜暫且饒你不死,待少島主傷愈後,再來找你算賬!”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任風萍神情癡呆,目光茫然,偉岸老者的話仿佛沒有聽見,口中喃喃道:“群魔島……群魔島,獨霸武林的大計,又多了一層阻礙,又多了一……”
夕陽西下,煙樹冥冥,水波浩渺,一碧無際。
震澤之濱,垂楊遍野,在柳絲低垂處,掩映著一堵殘缺的圍牆,圍牆裏麵,瓦屋三椽,菜圃與花畦相間,情趣盎然!
可是此刻卻炊煙不冒,寂無人聲,仿佛這莊園已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驀地--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起處,隻見一匹健馬四蹄翻動,飛馳而來,它渾身的毛已完全被汗水濕透,口沫亂噴,顯見是曾經奔馳了一段長遠的路程。
就在馳抵莊門的一霎間,它悲嘶了一聲,突地四蹄一蹶,“砰”地倒在地上,鼻孔裏大口喘氣,四條腿掙紮了一下,便虛弱地躺著不動了。
馬上的騎士伸手一按馬鞍,騰空而起,瞧也不瞧那倒在地上的坐騎,身形如矢,直向莊門掠去……
他正是獲悉雙親性命垂危,千裏長征,趕到這柳蔭莊來的南宮平。
三天來,他目不交睫,縱馬疾馳,如今,他站在莊門外,右手方自舉起,卻突地變得猶豫起來……
因為,在他的心中還存了一個希望,希望他獲得的消息是假的,但倘若門敲開了之後,他的希望也許就會立刻粉碎了!
猶豫了半晌之後,他終於一咬牙,右手一落!砰砰砰!
敲門之聲一住,隨聽屋內傳出一聲低沉的喝問:“是誰?”
語音雖是這樣的低沉,但聽在南宮平的耳中,卻不啻如聞九天綸音,因為,這正是一年之久不曾聽過的聲音啊!
他激動地喊道:“爹爹!爹爹!我是平兒,平兒啊!”
誰料他這樣興奮地回答了之後,屋內卻反而靜了下來,他不由大吃一驚,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手下微一運勁,“砰”地推開兩扇木門,邁步跨進屋中。目光閃動,登時鬆了一口氣。
隻見他的爹爹和母親並肩盤膝坐在一張硬木榻上,四道閃耀著激動光芒的眼神,也正凝注在他的身上,看這情形,明顯地並不如他所獲得的消息那麼壞!
南宮平略一鎮定心神,搶前幾步,拜倒地上,道:“不孝孩兒叩見爹爹媽媽!”
南宮常恕目中激動的光芒突然一斂,凜然望著跪在地上的南宮平,緩緩說道:“平兒,你可是從諸神殿回來的麼?”
南宮平點頭道:“孩兒正是從諸神殿回來,不過……”
南宮常恕截住道:“是諸神殿主放你回來了?”
南宮平搖頭道:“不是……”
話方出口,南宮常恕已勃然怒道:“好個不守信諾的畜生,難道你忘了咱們南宮世家的家訓了麼?”
南宮平不知老父為何發怒,不由大吃一驚,忙低頭應道:“咱們家訓,以信義為先,孩兒怎敢忘記?”
南宮常恕怒道:“那你為何離開諸神殿返回中原,破壞了我家數代遵守的諾言?”
南宮平聞言,方知老父發怒的緣故,但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不由得口中期期艾艾了半晌,仍自尋不出一個頭緒來……
南宮常恕見狀,更是怒不可遏,雙目一睜,便待喝罵,卻聽身側的南宮夫人輕輕咳了一聲,道:“瞧你把孩子嚇成這個樣子,你等他把話說完了再教訓他也不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