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常恕回頭望了她一眼,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道:“平兒,你有什麼話說?”
南宮平這時已將擁塞在心頭的亂麻般的往事整理清楚,於是便將如何隨著風漫天出海,到諸神殿的經過,以及後來所發生的事情,逐一詳細稟告……
南宮常恕聽罷,默然良久,方始長歎一聲,道:“孩子!為父錯怪你了!想不到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你竟經曆了這許多的事情,唉!世事如浮雲,變幻令人莫測……”
南宮夫人已自笑道:“平兒,過來讓媽媽瞧瞧!”
南宮平宛似一頭迷途的羔羊,忽然找到慈母一般,應聲站起身來,撲入母親的懷中,隻覺一股溫馨暖流,浸潤著他整個身心,於是,他的眼睛潮濕了,他默默地流著淚珠,默默地享受著慈母的愛撫……
良久,良久--
南宮平突地想起了門下食客萬達的警告,霍然離開慈母的懷抱,關切地凝視著南宮常恕,道:“萬大哥曾經告訴孩兒,說爹爹和媽有性命之憂,但孩兒看來,他莫非故作危詞不成!”
南宮常恕聞言,臉上忽然籠罩了一層陰鬱的神色,望了愛妻一眼,沉重地緩緩說道:“不錯,為父和你媽的確有性命之憂,最多……最多……”
南宮平駭然驚道:“什麼?……”
南宮常恕垂頭一歎,道:“為父和你媽最多也活不到明天了!”
此言一出,南宮平腦際頓時“轟”的一聲,臉色蒼白地倒退了兩步,失魂落魄地望著他的雙親,叫道:“不!不!您和媽媽看起來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可能呢?”
南宮常恕用鎮定的目光,製止住愛子激動的情緒,沉重地說道:“為父和你媽在外表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可是,我們不但中了劇毒,而且受了嚴重的內傷,目前隻不過是憑著數十年的修為,勉強提住一口未散的真氣而已,為的就是想和你見上最後一麵,到了明天……唉!隻要天光一亮,我們就……”
南宮平大叫一聲,撲上去跪在榻前,張臂抱著母親的雙膝,哭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啊!不!不!這是不可能的……”話聲一頓,霍地跳起身來,叫道:“孩兒絕不相信這是真的!”
南宮夫人淒然一歎,道:“傻孩子!難道你爹爹還會騙你嗎?”
南宮平虎目圓睜,道:“那麼,告訴孩兒,究竟是誰下的毒手?”
南宮常恕眼神中閃爍著憤恨的光芒,沉聲道:“就是你方才說過的那個意圖獨霸武林的帥天帆!”
“帥天帆!”
南宮平“噔噔”倒退了兩步,大叫道:“又是他!又是他!咱們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竟這般歹毒啊!”
南宮常恕恨恨道:“那廝不知怎地竟探出為父和你媽過去的事情,親自尋來要咱們參加他的組織,為父自然不肯和他合作,致雙方鬧翻,誰料這惡賊在入屋之時,已暗中下了毒手,為父和你媽與他動手之後,方始發覺受了暗算,故此功力大打折扣,終於被他擊傷……”
南宮平聽得星目噴火,渾身熱血沸騰,緊握雙拳,大叫道:“惡賊!惡賊!我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話尚未完,陡聽一陣陰森的冷笑,飄進屋中……
此際,暮色蒼茫,湖濱野地,僅有微風拂抑的沙沙之聲,是以這一陣冷笑,聽來分外陰森刺耳。
南宮平霍地旋身,睜目望去,隻見柴扉開處,一個身材頎長,白麵無須,身著儒衫的中年文士緩步走進庭院。
南宮常恕夫婦似乎早已預料到此人的出現,故此神態都鎮靜如常,但南宮平卻難以抑止心中的激動,大喝道:“站住!”
來人微微一笑,應聲止步。
南宮平跨前幾步,擋住堂屋門口,喝道:“你是誰?來幹什麼?”
來人一抱拳,笑道:“在下蕭夢遠,特來拜望公子,並送令尊令堂往生極樂!”
南宮平勃然大怒道:“匹夫!你是帥天帆的狗黨?”
蕭夢遠臉色一整,道:“豈敢!帥先生倚區區如左右手!”
南宮平怒喝道:“狗賊來得正好,我先宰了你再找帥天帆算賬!”右手一揚,鏘然龍吟,精芒耀目,“葉上秋露”電閃出鞘,一指蕭夢遠,喝道:“狗賊快過來領死!”
蕭夢遠哂然一笑,道:“公子自信能置區區於死地麼?”
南宮平眥目叱道:“少廢話,不信你就試試!”
蕭夢遠悠悠接道:“姑不論公子未必能勝得了區區,就算我願意將項上人頭奉送,難道公子就不替令尊和令堂設想了嗎?”
南宮平一怔,道:“你是什麼意思?”
蕭夢遠笑道:“小意思。令尊和令堂是否能活得過今天,全看公子的意思來決定……”
南宮平哼了一聲,厲聲截住道:“你休要做夢!”
蕭夢遠冷冷道:“公子既然明白就好,常言道:百善以孝為先,公子要做一個不孝的罪人,區區自無話說。”
南宮平大大一震,默然無語。
蕭夢遠狡猾地笑了笑,又道:“南宮世家富甲王侯,令尊與令堂昔年名傾天下,如今竟落得蟄處湖邊,這是誰的賜予?公子不去奮發圖強,重振家聲以報親恩,反而斤斤於一己之私怨,置雙親性命於不顧,此種狹窄胸懷,偏激思想,實令區區為之扼腕!”
這一番話,隻聽得南宮平毛骨悚然,冷汗涔涔而下!
的確,蕭夢遠的話並沒有錯,南宮世家之所以落得這般下場,乃是諸神殿的賜予,但南宮世家之興起,也可說是得力於諸神殿,何況如今諸神殿已冰消瓦解,殿主南宮永樂也離開了人間,這種種恩怨,又如何算法?
南宮平捫心自問,他的仇人是群魔島嗎?但群魔島並不曾損害過南宮世家的一草一木。那麼,是帥天帆嗎?不錯,帥天帆曾經有形無形地陷害過他,他的雙親也正是遭了帥天帆的毒手,可是,正如蕭夢遠所說,即使殺了帥天帆,能挽回南宮世家已墜的聲望和財富嗎?
殺了帥天帆能挽救得了垂危的雙親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個“不”字!
但是,不反抗帥天帆,又該怎麼辦呢?
南宮平心中思緒如潮,紊亂如絲,怔怔地站在門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忽聽南宮常恕一聲朗笑,道:“好一個利口傖夫!竟敢在老夫麵前饒舌!”隨即嚴肅地喝道,“平兒!為父和你母親蟄居湖濱,以貧苦度此餘生,乃是恪守我南宮世家世代之諾言所致,於人無尤。帥天帆狼子野心,意圖以殘惡手段,驅策武林,殺之正是為天下除大害,你還猶豫什麼?”
話聲有若暮鼓晨鍾,撞擊著南宮平昏亂的心緒,頓令他神誌為之一振,忙一定神,應聲道:“大人嚴諭,孩兒省得!”揚劍一指蕭夢遠,厲喝:“狗賊速來領死!”
蕭夢遠依然神色不變,笑容滿麵地說道:“常言道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公子以為區區不進屋中,就不能置令尊令堂於死地了麼?”
此際,南宮平心中已憤怒到了極點,直恨不得撲上去,把這蕭夢遠砍成肉醬,但卻考慮到對方這般引逗,極可能是故作姿態,引自己離開門口,另派人乘隙入屋對雙親不利,是以始終不敢移動,當下,橫劍喝道:“狗賊徒仗空言,我倒不信你有何伎倆!”
蕭夢遠笑嘻嘻地伸手入懷中,緩緩取出一隻晶瑩奪目的翠玉小杯,陰惻惻地說道:“令尊與令堂的性命,便係於這隻杯子之上,公子要不要試它一試?”
夜色蒼茫,南宮平定睛細看,也瞧不出這隻小玉杯中盛的是什麼東西,雙方距離足有兩丈,又勢難出手搶奪或擊毀這玉杯,不由心中焦躁,腦中千萬個辦法反複奔騰,仍舊選擇不出一個善策……
蕭夢遠見南宮平一副躊躇失措的神態,不禁越加得意,陰森一笑,又複逼問道:“公子的主意打好了沒有,區區尚有要事在身,可不能久候。”
南宮平聞言,腦際忽然靈光一閃,憶起父母昔日相賜的一對護花鈴來,當下,迅快探手入懷,將兩隻護花鈴取出,一隻扣在掌心,一揚手,另一隻疾飛而出……
“丁零零”!一聲清脆的鈴聲劃空而起,一隻小小金鈴帶著一線金絲,閃電般向蕭夢遠手中的玉杯擊去。
誰知--
鈴聲乍響之頃,陡聽屋內南宮常恕夫婦突地同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南宮平大吃一驚,慌忙將掌心中扣著的金鈴發出,鉤住了眼看就要擊中蕭夢遠手中玉杯的金鈴,閃電般掣回手中,然後迅快掉頭一看!
燈光熒熒之下,隻見雙親業已麵如死灰,牙關緊咬,渾身不住痙攣抽搐,神態痛苦至極。
耳際,傳來蕭夢遠的得意笑聲:“如何!公子這是自作聰明,害了令尊與令堂,可怪不得區區了。”
南宮平回頭厲聲喝道:“狗賊!你使的什麼卑鄙手段?快說!”
蕭夢遠詭笑道:“這是公子自己下的手,與區區何幹!”
南宮平目眥俱裂,揚劍喝道:“你再胡說,我便將你碎屍萬段!”
蕭夢遠笑道:“本來帥先生賜予令尊令堂的毒藥,毒性潛伏於體內,須區區將這玉杯擲在地上之時,方始會被那清脆的玉杯破碎之聲引發,如今公子的鈴聲,效果竟高於這玉杯,真是妙不可言!”話聲微頓,倏地麵容一整,又道,“若公子不忍雙親受苦,答允為帥先生效力還來得及,望公子三思!”
南宮平又急又怒,隻氣得毛發直豎,星目流血,心如油煎,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蕭夢遠笑了笑,緩緩探手入懷中,又取出兩隻色澤相同的小玉杯來,道:“本來按照規定,須擲碎第三隻玉杯,方是令雙親斃命之時,現在有公子代勞,區區隻須損失兩隻便可了事,公子若是心存疑慮,區區這就試給你看一看!”言罷,將一隻玉杯朝地上一擲--“當啷!”一聲清越脆響乍進,頓聽屋內南宮常恕夫婦齊聲慘叫,緊接著呻吟喘息之聲並作……
南宮平掉頭望去,隻見母親已倒在爹爹懷中,爹爹的七竅中已滲出一滴滴淤血,麵目痙攣,神態慘淒,不由心膽俱裂,當下一咬牙,霍地回身,嘶聲叫道:“狗賊!我……我……答……”
言還未了,陡聽乃父顫聲吼道:“住嘴!”
南宮平轉身哭叫道:“爹爹!你……”
南宮常恕嘴唇抽搐,深深喘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平兒!你忘了咱們的家訓了嗎?你……你若是為了我和你母親的性命而屈服,你……你……你就是南宮世家的不肖子孫……天下武林的罪人……”
南宮平心如刀割,他何嚐不明白爹爹的話乃是大義凜然的至理,但是,他身為人子,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受苦,甚至死亡嗎?
“不!不!我不能這樣做……”他心中痛苦地喊叫著,一咬牙,霍地旋身,朝著蕭夢遠昏亂地衝去……
他腳步方自一動,蕭夢遠立即一聲斷喝:“站住!”
南宮平應聲怔然止步。
蕭夢遠高高舉起手中的玉杯,獰笑道:“你再動一步,我這玉杯便立成粉碎,答不答應,隻準你站在原地說話!”
南宮平鋼牙銼得咯咯作響,拳頭緊握,指甲都深深陷入肉中,半晌,忽地長歎一聲,恨恨道:“也罷!我……”
陡聽乃父又是一聲嘶啞的呼喚:“平兒!”
南宮平茫然地轉過身子,卻不由心中猛地一震!
隻見爹爹顫巍巍地舉起了右手,做出向母親腦門拍下之勢,忙急聲叫道:“爹爹!你……”
南宮常恕怒目瞪著愛子,啞聲道:“你已決定屈服了。”
南宮平哭道:“爹爹!除此之外,孩兒又有什麼辦法呢!”
南宮常恕忽地慘然一笑,道:“也好,為父實在不忍見我有如此不肖的兒子,隻好和你母親先走一步了!”
南宮平失聲大哭起來,仆地跪下,叫道:“不!不!爹爹!你不能這樣做!”
南宮常恕沉聲道:“那就答應為父,將這姓蕭的殺了,然後召集天下武林,除去帥天帆這惡賊!”
南宮平把心一橫,叫道:“好!孩兒答應你老人家,誓報此仇!”話聲一落,霍地長身而起,淩空一轉,挺劍直撲蕭夢遠,厲喝道:“狗賊拿命來!”
蕭夢遠見他神情慘厲,其勢凜凜有若天神,不由駭然失色,慌忙飄身後退數丈,獰笑一聲,揚手將第二隻玉杯猛然朝地上一擲……
說時遲,那時快,他玉杯方告脫手,柴扉外麵一條人影疾掠而至,勢如閃電,伸手將玉杯攫住,同時反手一按,蕭夢遠頓覺腰間一陣劇痛,渾身虛脫,“撲”地仰翻地上,動彈不得。
南宮平又驚又喜,忙一沉真氣,止住前撲之勢,腳落實地,定眼瞧去,不禁失聲叫道:“是您老人家!”
來人也自收勢,原來是個身材猥瑣的禿頂老人,也正是昔年名震武林的“風塵三友”中的“神行仙影銅拳鐵掌”魯逸仙!
他歉然地對南宮平道:“愚叔來遲一步,累賢侄受驚了!”
南宮平聞言,登時悲從中來,垂淚道:“我爹爹和娘恐怕……”
魯逸仙搖手道:“賢侄不必憂慮,這事包在愚叔身上……”
說時,柴扉外又是一條人影飛掠而至,南宮平閃目望去,見來人乃是個走方郎中打扮的矮胖老者。
魯逸仙已迎著此人笑問道:“都收拾了麼?”
矮胖老者吭也不吭,隻冷冷地點了點頭。
魯逸仙轉對南宮平道:“賢侄快過來拜見這位名傾天下的‘奪命郎中’崔明嵬,崔大俠!”
南宮平久已聞說這“奪命郎中”崔明嵬醫道通神,不禁大喜,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晚輩南宮平拜見老前輩!”
崔明嵬一擺手,神情冷漠地一頷首,仍然雙唇緊閉,不吭一聲。
南宮平心知這種風塵奇人,性情多半如此,遂轉對魯逸仙道:“叔叔怎會來得這般湊巧,可是……”
魯逸仙搖手止住道:“這事說來話長,且先瞧瞧你爹娘再說。”彎腰抓起地上的蕭夢遠,同崔明嵬走進屋中。
這時,南宮常恕適才勉力提聚最後一口真氣,和愛子說了一番話之後,已然氣息奄奄地倒在榻上。南宮平見這情形,不禁大驚失色,焦急的淚珠,又複滾滾而出。
魯逸仙放下蕭夢遠,側顧崔明嵬,嚴肅地說道:“崔兄,這就有勞一展妙手了!”
崔明嵬上前替南宮常恕按了按脈息,冷冷說了聲:“無妨!”便自伸手入懷中取出一個布包,從包中摸出一個黑色小瓶,撥開瓶塞,倒出兩粒黑色藥丸,分別塞入南宮常恕夫婦口中,道:“半個時辰後,他二人體內毒性自解,那時再療傷便好了!”說完,自顧一旁坐下,閉目養神。
南宮平疑信參半,又不好出聲詢問,隻得望著魯逸仙,方待開口……
魯逸仙已搶著低聲道:“賢侄但請放心,愚叔自從接到你家中以前的食客萬達的消息,得知你爹娘遭害,不知費了幾許精神,才請出崔大俠前來相助,若不是在莊外收拾幾個小角色,早就進來了……”話聲微頓,又道,“你不是到諸神殿去了嗎?怎會回到中原來呢?”
南宮平長歎一聲,遂將這一年來的經過,又詳細說了。
魯逸仙聽罷,點頭歎息道:“想不到這短短時光,竟發生了這許多事故,等你爹娘醫好之後,咱們得好好商量個辦法……”說話之間,隻聽南宮常恕夫婦已齊齊長聲呻吟,霍然醒轉,南宮平大喜,忙撲上前喊道:“爹爹!媽……”
南宮常恕一眼看見魯逸仙,遂擺手止住南宮平,笑對魯逸仙道:“賢弟!可辛苦你了!”
魯逸仙笑道:“不是我的功勞。”伸手一指崔明嵬,道,“多虧崔大俠,大哥和三妹才能逢凶化吉哩!”
南宮常恕一望崔明嵬,方自恍然,忙就在榻上抱拳道:“愚夫婦有何德能,敢勞動崔大俠賜予援手……”
崔明嵬欠身而起,擺手道:“現在不忙謝我,還有事情不曾了哩,我且先為你療傷,待會由你來治尊夫人好了。”
南宮常恕聞言連聲稱謝,崔明嵬又從布包中摸出一個白色小瓶,傾了一撮白色粉末在兩手掌心上,探入南宮常恕的衣裳裏麵,分按在“丹田”“命門”兩穴道上,運聚本身三味真火,將掌心的藥末煉化,逼入南宮常恕體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隻聽南宮常恕大大籲了口氣,出了一身熱汗。
崔明嵬抽出雙手,吩咐南宮常恕略為調息,然後倒藥末在他兩手掌心上,將用法說了,南宮常恕依法施為,將愛妻傷勢醫好,這才雙雙整衣下榻,重新向崔明嵬施禮致謝救命大德。
崔明嵬微一頷首表示答禮,便又自顧一旁坐下,閉目養神。
魯逸仙這才向南宮常恕夫婦重新拜見,恨恨道:“想不到帥天帆這廝如此可惡,我們倒要好好想個辦法來收拾收拾他,才不辜負他的這一番盛意哩!”
南宮常恕長歎一聲,道:“本來愚兄自從送走了平兒之後,已自雄心盡滅,偕同三妹隱居此地,打算安靜地度過這晚年,誰知這一來,勢非東山複出,與這武林梟雄一爭短長不可了。”話聲微頓,目注魯逸仙道:“賢弟從江湖來,可知道帥天帆的動靜麼?”
魯逸仙沉吟道:“小弟隻知道他利用藥物和卑鄙手段,已籠絡了七大門派之人,打算開一次推舉武林盟主大會,至於何時召開以及開會地點,卻不知曉。大哥會見那廝之時,可曾獲得一點頭緒麼?”
南宮常恕搖了搖頭,忽然若有所得地瞧著蜷伏地上的蕭夢遠,笑道:“此人既自稱是帥天帆的左右手,何不從他身上著手!”
魯逸仙也笑道:“大哥之言,正合弟意。”當下,彎腰伸手在蕭夢遠脅間一按一拍,解了穴道,笑嘻嘻地說道:“閣下要死要活,在下洗耳恭聽。”
蕭夢遠以手撐地站起身來,暗自一運真力,誰知渾身竟似虛脫了一般,膝蓋一軟,“撲”地又自跌坐在地上,方知欲求一拚之望已絕,心中不由又急又怒,但臉上神色卻保持著一派笑容,緩緩反問道:“要死如何?要活又如何?”
魯逸仙笑道:“要死如何且不談,閣下若要活下去,得拿出幾句話來作交換條件。”
蕭夢遠冷笑道:“要想從我口中問出半個字來,除非閣下願意投效帥先生。”
魯逸仙冷冷道:“那麼,閣下是不想活了,但是死也不見得舒服哩!”
蕭夢遠微笑道:“既落人手,區區豈敢有此奢望!”
魯逸仙哈哈一笑,道:“很好,就請閣下嚐嚐我的‘縮脈焚心鎖百穴’手法如何!”
蕭夢遠乍聞“縮脈焚心鎖百穴”手法之名,登時臉色大變,張口方待說話,魯逸仙的雙手已自連連揮動,他頓覺渾身一陣酸軟,便自倒臥地上……
南宮夫人白了魯逸仙一眼,道:“二哥,你忘了昔年的誓言了?”
魯逸仙麵色一整,道:“此人雖非十惡不赦之人,但除此之外實無別法,三妹怎能拿昔年誓言來怪我?”
南宮夫人“嗯”了一聲,招手叫南宮平過來,伸手攬住道:“平兒,讓媽看看你,地上的那個人不要去看。”
說話之間,一陣聞之令人心魂俱顫的呻吟之聲,已自從蕭夢遠的喉間吐出,隻見他渾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個不停,一絲絲黑血從七竅中涔涔而出,麵孔扭曲,形如厲鬼,難看至極。
終於,他一雙怒恨獰厲的目光,漸漸變作乞憐之色。
魯逸仙滿意地笑了笑,兩腳連環踢出,驟如風雨般踢遍蕭夢遠周身七十二處大小穴道,然後一把將他揪起,冷冷道:“時間無多,你現在答我第一句話,帥天帆準備在什麼地方召開武林大會?”
蕭夢遠長長地籲了口氣,眼皮連連霎動,啞聲說道:“止郊……”哪知,他“止郊”兩字方一出口,突地一聲慘叫,一股血泉從口中狂噴而出,身子往後一仰,便僵直不動!
魯逸仙一躍上前,伸手一探蕭夢遠鼻息,不由頓足歎道:“帥天帆這廝手段真狠!”
南宮常恕笑道:“他若不狠,怎會有獨霸天下武林的妄想?如今線索已斷,賢弟可有其他善法?”
魯逸仙搔首沉吟,默然不語。
南宮平忽地心頭一動,失聲叫道:“莫非是師父他老人家的‘止郊山莊’?”
魯逸仙瞿然道:“對!對!‘不死神龍’雖已死去,但他的門下和‘止郊山莊’那塊招牌仍有震懾武林的作用,帥天帆自然要選這地方來行事了!”
南宮常恕點頭道:“賢弟所見極是,這一來,他便可以收到消滅‘神龍’餘威和震懾武林的雙重效果了。”
南宮平心懸師門安危,急道:“事不宜遲,我們就此動身好麼?”
魯逸仙略一沉吟,眼中忽露出一線靈光,望了望南宮常恕,然後對南宮平道:“賢侄要去,可以先去,愚叔和你爹娘卻另有巧妙安排,不能和你一路。”
南宮平怔了怔,方待開口,南宮常恕已含笑道:“平兒,你就聽叔叔的話先走吧。”
魯逸仙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交給南宮平道:“這裏麵是崔大俠專為化解帥天帆獨門迷藥而煉的靈丹,你此去如遇見了心神被帥天帆迷藥所製的人,可利用各種機會,將這靈丹用本身真火煉化,設法逼入對方體內,則其毒立解。”
南宮平大喜接過來藏好,依依不舍地拜別雙親,出了莊門,施展輕功,乘夜向“止郊山莊”奔去。
月黑,風高,夜色深沉。
名傾天下的“止郊山莊”,此刻卻靜如止水,隻有當中一間大廳,漏出一線燈光,映照著庭園中扶疏的花木,備覺淒清。
大廳中央,並排陳著三具棺木,裏麵分別長眠著“不死神龍”龍布詩,“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以及“諸神殿主”南宮永樂。
三具棺木前麵的一張長案兩側,圍坐著鐵漢龍飛、古倚虹、石沉。
這三個“不死神龍”龍布詩的弟子,此刻都是神情肅穆,你望我,我望你的默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