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疼痛，不解，不甘心。
秀珠猛然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驚魂未定，胸膛心跳砰砰響。她摸摸自己的嘴巴，胸口，再看看了自己的手，一切都是好的，沒有血。
她還活著。
秀珠一摸臉，一頭的冷汗。
這是一種死裏逃生的感覺。秀珠愣愣坐了片刻，眼淚猶自流個不停。
太可怕也太絕望了。
死前的掙紮，許人其的眼神，她看不透，也不明白明明是看著她死去，卻要露出那樣的深情。
秀珠哭了半響，淚眼朦朧中覺著手裏攥著的被子有些眼熟。海棠紅緞麵繡著絳紫緋紅的牡丹，團團錦簇。帳子是淺茶色的紗用鵝黃和柳綠的線繡著迎春花和柳條。秀珠認得這個帳子，這是她大哥畫的樣式，是她娘親專門請人來做的。
這個帳子，怎麼會在這裏？
秀珠有些不可置信地去摸那層紗，忽然有人走了進來，掀開簾子，驚訝的聲音響起來，“小姐，您起……小姐你怎麼了！”
來人是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梳著雙丫髻的樣式，頭帶碧色的絹花，柳綠繡花的裙子，鴨黃色掐牙的背心襖——哦，這是秀珠的貼身丫鬟寶畫。
寶畫原先想著今日小姐昨晚睡得有些遲了，現在去看看醒了沒，誰知道一掀開帳子見到秀珠坐在床上滿臉是淚的望著帳子！嚇得寶畫喲，感覺撲上去，扶著秀珠的肩膀，叫道：“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秀珠被她一晃，回了點神，她滿臉淚痕地望向寶畫。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寶畫很著急。
怎麼了？
好似做了個一生的夢，太真實，太可怕。那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好像真實發生過的那般曆曆在目。
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秀珠眨了兩下眼，終於徹底回了神，她拉著寶畫說：“我現在是在哪啊？”
天啊！小姐失憶了？！
寶畫得出如此猜想的一瞬間都快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了，這這這這可怎麼辦？！
“小姐，您……您……現在是在家中。”
家中？
秀珠微微皺眉，“……哪個家？”
寶畫一聽到這句話，腿一軟，直接跪下了，“您還有哪個家啊，太傅府啊！”
不得了了啊，小姐真的失憶了啊。寶畫顫抖著爬起來，準備要出去喊人去請大夫。
“啊……”秀珠聽到太傅府一瞬間明了，她現在是在娘家呢！她有點摸不準現在是什麼時候，她接著問寶畫，“現在是幾年？”
寶畫剛立起來的腿又是一軟，她回話已經是帶著哭腔了，“小姐，今年是元吉二十三年啊。”
“我今年十三？”秀珠聽到答案之後，滿心懷疑地嘀咕了一句。
寶畫扶著屏風幾乎要哭出來。明明昨晚還是好好的，怎麼睡了一晚起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太可怕了！
秀珠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特別疼。
原來不是做夢。原來自己的死是個夢嗎？原來她還活著。這樣想著，秀珠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也覺得出來嗓子眼幹得很。她想叫寶畫倒杯水來，一抬頭卻看到寶畫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扒著屏風。
“寶畫你在幹麼？”秀珠問。寶畫一向鬼主意多了點，人也跳脫了點，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在做什麼。
“小姐……”寶畫有點震驚，原來小姐還記得她呀，傷心之餘有點高興。
秀珠艱難吞咽了口口水，吩咐道：“倒杯水給我，渴得很。”
寶畫一愣，趕緊放開屏風，“哎哎，馬上就來。”小姐平日睡醒時都得喝杯蜂蜜茶，不可泡的太濃。寶畫剛剛沉浸在小姐失憶的悲傷中，根本沒想起來。
秀珠喝完水感覺舒服多了，她問寶畫，“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巳時了，小姐。”寶畫一邊給她穿衣一邊回答說：“小姐準備在哪裏吃早點？”
“就在小廳裏吃吧。”秀珠說：“鐲子還是吃完早點了再戴。”
秀珠吃過早點沒多久，丫鬟來稟告說是謝小姐來了。
“謝馥蕊？”
來稟告的丫鬟很奇怪，前幾日謝小姐還來過一趟呢。不過她也隻是說：““是的小姐，就是蕊兒小姐來了。”
秀珠想起來了，謝馥蕊是前京兆尹秦如海的外孫女。她爹娘去的早，秦如海心疼這個最小的外孫女就接回自己身邊養了。大約是爹娘去世的時候年紀還小，加上秦如海這個外公又疼得緊，謝馥蕊一直是個活潑潑的性子，從小就與秀珠要好。
小時候兩人湊在一起免不得要幹出些爬樹捉魚的野孩子行徑來，兩個人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寵得很，舍不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