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遠從來沒有想過,汶希竟然會選擇這樣一種度假方式,背著大大的背包,獨自一人,徒步穿越最艱苦的郊野,攀登人煙罕至的山脈。
她是這樣美麗優雅的女子,竟然肯遠離城市所有的舒適與便利,去最原始的地方,在最艱苦的條件下尋求短暫的自由。
何一遠在最初的訝異過後,便是釋然,是的,這便是聶汶希,他所認識的,所愛的那個女子。
外人永遠也無法估計,她纖美絕豔的外表之下,隱藏了怎樣深邃細膩的內心世界,又藏了多少不肯叫人察覺的堅強,就連度假,她也要選擇最艱苦的方式自我放逐,遠離人群。
他知道她的體質並不好的,卻料錯了她的意誌,一路走來,人煙越來越少,環境越來越惡劣,可她不叫苦,也並不為難自己,走得累了,便停下來休息,擺弄指南針,搭帳篷,生火,駕輕就熟。
有時也拿出畫筆做畫的,她總偏愛明快的色調,湛藍的天幕下,森林,霧氣,淺溪,美得如同夢境。
“你放棄計劃了那麼久的旅行,陪我在這裏,不遺憾嗎?”行走的途中,她曾經微笑著這樣問過他。
他看著她的眼睛,微笑:“相反,我很慶幸能夠走近你的生活,哪怕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汶希唇邊帶著淺淡的弧度,輕輕一晃便尋不到了,如同她心底的歎息。
這樣的旅途,她並不陌生,唯一所不同的是,這一次,身邊多了一個人,似乎也就注定了,會有些意外的事情發生。
迷路,在她的記憶和經曆中,並不是第一次,可是指南針的遺失,卻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她看著何一遠一遍一遍檢查背包和行囊,心底卻並不是太緊張。
她知道有人會一路尾隨至山下,如同每一次她的徒步旅行一樣,也知道他們與她總會留有相當的距離,這是他許她自由的底線。
有時她會猜想,在她來之前,他是不是會叫人事先排察所有可能的危險。因著這個猜想,她做了太多自己想來都覺得可笑的幼稚事情,總是臨時更改線路,所選的地方,越來越偏僻,範圍也越來越大,可是,卻從來激不起絲毫的漣漪,他一樣任著她。
“不用找了,或許是掉在昨天紮營的地方了。”她輕言止住何一遠的徒勞尋找。
何一遠停下手中動作:“那我們往回去找。”
汶希一笑,環視密密的樹林和陡峭的坡度:“好,不過前提是我們得走得出這裏。”
他也察覺到自己說了傻話,不好意思的收拾好行李站了起來:“總不能在這幹坐著,我們起來四處走走,或許就能找到來時的路。”
其時,林地裏有霧氣,泥土濕滑,並不好走。
他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順著光禿禿的樹幹,翻上陡坡,眼前霎時開闊了很多。
何一遠緊趕了幾步,攀上山頂,回頭看跟在身後的汶希,語調不自覺的明朗起來:“汶希,這邊的地勢和我們剛才走的那個樹林很不一樣,或許我們可以找到路。”
汶希卻隻是對他笑笑,美麗的臉上帶著倦意,累到無力言語。
何一遠頓時心憐而自責起來,方才一心急切,隻想著找出路不被困在這山林,竟然忘了她體質一直不好,雖然常回頭照應,可畢竟走了那麼遠的距離,那麼陡的坡度,就連他往下回望都微微發怵,她怎麼可能不乏,卻又一直跟著,一聲不吭,強自硬撐。
忙往下走去,一麵取下背包想要取水,一麵伸手給她,想要拉她上來。
手指相握的那一刻,汶希卻不意腳下落空,整個人失重一樣向後滑去。
他可以鬆手的,卻什麼都來不及多想,隨手甩了背包,用力拉過她的身體,卻隻來得及把她護在懷裏,仍是擺脫不了那下墜的趨勢。
兩具身體糾纏著向下跌滾,何一遠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劇烈的在疼,骨頭就像是要散架一樣,卻隻記得,緊緊的護著懷中的人,不鬆手。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當周遭的一切終於停止,隻剩下痛楚的感覺在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裏無盡的擴大,汶希從他懷裏掙紮起身,她被他一直用身體密密護著,除了腳踝有輕微的疼痛,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麼大礙。
何一遠努力的想要活動自己的身體坐起來,卻因為眩暈和疼痛,終是不能夠,重又頹然的躺回去地麵。
汶希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忙俯身過去,輕問:“你怎麼樣?”
他對她微微一笑:“糟糕,我好象撞到頭了。”
她忙伸手探向他的後腦,在一塊的硬石之上,有溫熱的液體,一片粘稠的紅。
來不及心驚或者多說什麼,她迅速拉開自己的背包,用備用的藥材幫他做簡易的止血和包紮處理,他的傷勢雖然不致命,卻也並不輕鬆。
他逐漸渙散和疲憊的神誌裏麵,隻看得見她纖細潔白的手指不斷在眼前晃動,動作輕柔,手法熟練。
於是他模糊的笑:“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也懂得護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