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何得知他們的計劃?如果不是從這些人口中聽來的,那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我不能說。”
珊吞吞吐吐,潾看在眼裏,疑惑之色逐漸淡去,不一會兒便完全消失。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說”,潾憑借直覺隱約猜到,恐怕她的父親也卷入了弑殺世子的陰謀之中。她斷然不能大義滅親,卻為了救世子甘願以身犯險!如此真摯又魯莽,潾忽然之間有些心疼。
看他緊咬薄唇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珊以為他還未放下戒備。你個死腦筋、驢脾氣,怎的疑心這麼重!她的火氣騰地冒上來。
“潾。”
她強壓怒火,平靜地叫住他。潾眼睛裏閃現一絲動搖--她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地喊他。因為拿著箭的手被他握住,珊便把另一隻覆在其上。
“我是謜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雖然現在不能告訴你我從哪兒得知的消息,但是我說的句句屬實,你要相信我。如果現在不處理這些箭,明天就救不了謜和你的性命了。幫幫我吧,求你。”
珊一番哀求在他心裏久久回蕩。他從未想過,驕傲如她,竟會親口說出“求你”二字,一時始料未及,瞬間便被她真誠的雙眸吸引。她的眼睛清澈無比,又深邃如黑夜,一旦陷進去便再難脫離,潾看得如癡如醉。看他一動不動,想來應該清楚了,珊於是輕輕拿開他的手。他先是老老實實地移開,忽的又猛然大力回握。
“你要幹什麼?”
珊終究還是火了,低吼一聲。
“放下吧。”
潾打斷她的話,搶過她手裏的箭。珊畢竟一介女流,抵不過他的蠻力,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箭筒重新埋到裘衣堆下,還被他輕輕跺了兩腳。
“就這麼把箭放回去?自己被暗算也無所謂?”
潾拿她的話當耳旁風,清理掉兩人留下的痕跡,拽著把她拉到外麵。珊欲掙紮擺脫,潾把臉湊到她眼前低聲說道:
“你也知道吵醒他們的後果吧?最好乖乖跟我走。”
珊頓時火冒三丈,但別無他法,就這麼被拽進樹林。走到營帳十步開外,潾扒開樹叢取出她藏好的燈籠。見狀,她咬牙切齒地發問:
“你,何時起開始跟蹤我的?”
“你走出莊舍之時。”
潾從身上掏出打火石點燈,珊卻因自己被人跟蹤渾然不覺而惱羞成怒。潾若無其事地邊說邊遞過燈籠,讓她的怒氣更是一點就著。
“回莊舍吧。”
“回去?你瘋了?那些箭怎麼辦?”
“你不用管。”
“什麼?也不想想是誰把明天的計劃告訴你的!”
潾不再回應,一把將珊拽走。珊大發脾氣,一路都嘟嘟囔囔的,時不時就要痛斥一番。可是潾依舊沉默不語,拉著她橫穿樹林。珊最終還是死心了,氣鼓鼓地掙脫潾的手,揮舞雙臂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回到了莊舍門口,珊忽然轉過身,從潾的手中一把取過燈籠,臉上則冷冷地怒視著他。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再也不會過問你的死活!不過,若是謜有個三長兩短,你可要負全責,蠢貨!”
一席莫名其妙的荒唐話聽完,潾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宗室出身的大家閨秀竟能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有失身份,不過,這才像是她的作風,潾一點也不覺得她見識淺薄。還好珊沒有看到潾的表情,他便迅速收起笑容,幹巴巴地說道:
“進去歇著吧。別再想著跑去樹林了,自打你來到這裏之後,我就一直在暗中監視你,今晚也一樣。你要是再敢走出莊舍橫加插手,我後腳就會把你拎回去。所以,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的好。”
“比起我來,樹林裏的那群心懷叵測的男人才更值得你去監視罷。真是蠢到家了!”
隻聽吱呀一聲,莊舍的大門突然打開,珊應聲閉上了嘴巴。張鬥披頭散發的,一看原來是小姐,急忙走出門外。
“哎呦喂,大小姐,您怎麼才回來啊。夜路這麼黑,沒傷著吧?”
珊環望四周,潾已不見蹤影。躲哪兒去了?珊在心裏尋思著,東張西望找尋他的蹤跡。此時,弓著腰站在一旁的張鬥開口問道:
“小姐,您怎麼了?在找什麼東西嗎?”
“沒,沒什麼。”
“小的方才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響。”
“是我一時鬱悶自言自語罷了。行了,進去吧。”
張鬥雖然覺得蹊蹺,可既然小姐都這麼說了,也就沒再多嘴。珊走進大門,又回頭掃了一眼黑暗處的角落,依然不見潾的蹤影。
“蠢貨!”
這微弱纖細卻又足夠清澈明亮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夜空裏。
“嗯?”
張鬥突然瞪大了那雙被困意籠罩的雙眼。珊含糊其辭,謊稱自己是在喃喃自語,說罷便匆忙朝莊舍裏麵走,身後的張鬥跟著關上了大門。隱身於黑暗中的潾又一次失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