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居茶樓。一個小侍者,把滿臉狐疑的劉義東引進沁園。
哎呀義東,我算計著,你也是該來了。範久鳴放下手中的半截煙,站起來,伸出雙手迎向劉義東。
範書記。劉義東表情拘泥。
上茶吧。範久鳴朝等在門口的侍者說,然後把劉義東拉到了座位上。
不知道範書記找我來,有什麼事?劉義東坐下就問。
範久鳴笑道,不急不急,等會兒,邊喝茶邊聊。晚上你不是沒事嘛,正好我今晚也有空。
劉義東是在下午四點多鍾,接到範久鳴的邀請電話。當時就吃了一驚,心說範久鳴請人喝茶,怎麼請到了自己頭上?最讓他心裏東倒西歪的,還是範久鳴強調晚上出來喝茶這件事,一定不要告訴他愛人江小洋,說是要跟他談的事,與江小洋有關。
兩杯碧螺春,散發出清淡的香氣。閑扯了幾句,範久鳴就把話切到了正題上。義東,近來你有沒有發覺小洋有反常的地方?範久盯著他的臉問。
劉義東大睜著眼睛,看著範久鳴,搖了搖頭。
嗯……這樣吧,義東。範久鳴一副攤牌的樣子說,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就直跟你說了吧。
劉義東額頭上一陣發癢,可是他沒敢上手,忍住了。
範久鳴苦笑道,至於說我跟小洋的事,你怕是早就知道了。可我今天不跟你談這個事。我今天要說的,比男女問題要嚴重一千倍一萬倍。義東,小洋在東能賬目上的問題,是掉腦袋的問題。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東能一係列走私案件,這幾天裏有可能浮出水麵。現在總經理畢慶明、副總經理郭田,已經出逃了。小洋究竟是怎麼打算的,我現在還不大清楚。另外我再告訴你,我在東能這個泥潭裏,陷得也不淺,露出頭來,難逃一劫。所以說,到時我和小洋的下場,不用我說,你也明白。
劉義東臉色慘白,眼神直瞪瞪的,像是正在麵對一個饑餓的食肉動物。
範久鳴往下說,江小洋腳下已經沒路可走了。義東,我的意思是,無論是她挨槍子兒還是出逃,你們的夫妻日子,都算是過到頭了。其實我也知道,這些年裏,你始終是活在這個女人的陰影下,沒有自我,沒有尊嚴,窩窩囊囊,忍氣吞聲地打發日子。你為什麼要這樣依附她呢?是因為她比你有地位?有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好辦,趁她現在還沒有出逃,我給你一個擺脫壓製、跳出苦海、重新設計未來命運的機會。順便我這條老命,也沾你一點光。
劉義東身上的血,忽一下湧到了頭頂,衝得他眼前一片金星。
範久鳴決定廢了江小洋的動機,是在今天中午形成的。上午,他與江小洋通過話不久,江小洋就把電話打回來了,說她此時正在單位,剛與畢總通過話。畢總在珠海談生意呢,過兩天就回來。接下來用溫柔的口氣,勸他別對什麼事都過敏,要是有什麼壞消息,她還能裝啞巴?讓範久鳴好好工作,不要再胡亂猜想了。這樣一來,範久鳴就覺得沒有必要在電話裏,再跟這個女人廢話了。放下電話後,他把思路整理了一下,堅信東能肯定是要完蛋了,江小洋現在有可能被畢慶明蒙在鼓裏,在危機到來之前,把她當邊角料甩了。再就是江小洋什麼都知道了,她現在的角色,可能已經轉換成了畢郭一個新陰謀的幫凶。為了掩人耳目,她現在故意不離開上江,製造平安無事的假相,先穩住自己。然後再在適當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想到這裏,範久鳴就被一股衝頂的忿恨,撞擊得腦袋要爆炸,臉也因此扭曲起來,眼睛裏殺氣騰騰。他對自己說,不管她是否背叛了自己,事到如今,也隻能有她無我,有我無她了。想要不在這個女人身上出事,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摧毀她的神經係統,顛覆她的記憶功能,自己才有可能逢凶化吉。範久鳴鎖上辦公室,從銀灰色鐵皮保險櫃裏,拿出一個黃色的小塑料瓶。看上去像是藥瓶,可是上麵光溜溜的,什麼說明文字也沒有。他眼神直愣愣地看著手裏的小瓶子,一點一點攥起拳頭,臉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過了很久,他揚起頭,盯著對麵牆上的世界地圖,臉上的冷笑漸漸退去,板結的皺紋也都緩緩地打開了,深深歎了一口氣,流露出一種無奈的表情。後來他打開拳頭,目光再次落到黃色的小塑料瓶上,看著看著就閉上了眼睛。此時此刻,範久鳴在為自己沒有勇氣親自下手而悲哀著。到了這個份上,他才意識到,原來江小洋這個女人並不是一個商業味十足的婊子,她在自己心裏,還占據著一席之地。於是他就想到了江小洋的丈夫劉義東,他認為在某些問題上,性情軟弱的人,比有棱角的人更有利用價值。如果能用劉義東的手鏟除江小洋,那將是上策中的上策。
現在,範久鳴又從另一個角度,攻擊劉義東的心了。他說,義東,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我都這個歲數了,還能抽幾天煙?喝幾杯茶?可就是這樣,我也要掙紮,一天半天也不放棄。而且,還要活出質量。至於說你,那就更應該抓住眼前的機遇,重新開始自由的生活。義東,我索性跟你明說了吧。今天約你來這裏,是打算跟你做筆買賣。說到這,範久鳴拿出那個黃色小塑料瓶,放到茶桌上。目光在劉義東身上轉了半天,然後往前探了一下頭,低聲道,這裏麵裝的是散魂粉。服用一小勺,就足以讓一個健康的人喪失一切記憶,變成一個無憂無慮的植物人。
劉義東盯著黃色小塑料瓶,瞳孔都放大了。
範久鳴接著說,我想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義東,你要是合作,我一次性給你二十萬,你看行不?
劉義東抬起頭,神色依然恐慌。
那我就咬咬牙,再加十萬!範久鳴說,頭又往前伸了一下,腦門與劉義東臉之間,差不多隻有兩拳的距離了。
劉義東的頭,本能地斜了一下,兩隻手按在桌邊,聲音顫抖著問,範書記,你是讓我把她……你難道……不能……不能……自己做嗎?
範久鳴感覺他的心活動了,有機可乘了。於是挺直了身子,盯著劉義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義東,我再給你,加兩萬美元?
劉義東沒有表態,身子哆嗦起來。
那好!範久鳴用力一點頭,把黃色小塑料瓶,往劉義東這邊推推,豁出去的神態說,義東,我再為你未來的好日子,出點血。我和小洋,在省城梨花苑還一套秘密住宅。事成之後,我把那套房子也送給你。義東,你想想,就憑這些東西,你以後找個好女人,還用發愁嗎?義東,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你掂量掂量吧。範久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劉義東也下意識捧起茶杯,但卻沒有往嘴邊送。
三十萬人民幣,兩萬美元,外加一套幾十萬的商品房。義東,你沒有理由不拿這些去尋你的新生活。如果不願在上江呆,你可以走,遠走高飛。範久鳴比劃著說。
你就不怕我,把這件事說出去?劉義東鎮靜了一些。
義東,我要是不信任你,就不會把你約出來了。範久鳴道,還有,如果她值得你擁有,那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我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劉義東問,範書記,我要是不同意,今天是不是連這個門都走不出去?
範久鳴反問,你說呢?
劉義東望著黃色小塑料瓶,目光久久不動。
劉義東神魂顛倒地回到家,江小洋這時還沒回來,問孩子,孩子說不知道。過了十點鍾,江小洋才回來。
等江小洋換過衣服,走進客廳,坐進沙發,劉義東才開口,小洋,問你件事。
江小洋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不屑一顧地說,什麼事?
你們東能……劉義東問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