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3)

江小洋臉色一變,眼珠子轉了幾下,身子靠過來,撫摸著劉義東的臉,笑咪咪說,怎麼了義東,吞吞吐吐的,今晚哪個請你了?

嗯……一個朋友。劉義東說。

說什麼了嗎?江小洋問。

劉義東躲開她的目光說,沒,沒說什麼。

不會吧?江小洋用肩頭撞了他一下。

劉義東心裏,咚地響了一聲,身子往旁邊斜了一下。他對愛人的這個挑逗動作顯得極不適應,就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正人君子,在歌廳裏躲閃撲上來賣弄姿色的小姐。

江小洋格格格笑起來,身子靠到了沙發背上。

劉義東身上一陣痙攣,起身去了衛生間。解過小手,就忘了把那個東西再收回去。

你缺心眼呀你!江小洋說,看了一眼劉義東的褲襠,臉色冷冷的。

就在劉義東變成植物人的第二天,東能果然事發,賬目被查封,賬號被凍結,眼圈紅紅的江小洋,因涉嫌貪汙、走私、洗錢、侵吞國有資產等多項指控被檢察機關拘捕。

在江小洋出事的第一時間裏,範久鳴開著一輛市委的桑塔納2000,悄悄離開上江,直奔省城去了。此前,他已經知道劉義東草包了,把自己弄成植物人了。而且懷疑劉義東在清醒的時候,已經把他出賣給了江小洋。不然在東能出事前,江小洋不會玩命打他手機。

現在範久鳴徹底絕望了,車叫他開的飛一般瘋狂!

他此時比任何人都有數,江小洋的嘴巴不用人家撬,就會主動張開,把裝在她腦子裏的一樁樁黑色交易,全都抖落出來,連一粒碴兒都不會剩下。

與此同時,在能源國際飯店一間套房裏,部黨組成員、紀檢委王書記等人,正在跟馮仲談話。在這場正式談話前,王書記代表部黨組,口頭宣布了暫時停止馮仲一切工作的決定。

我現在要是有槍,就一槍,把你馮仲崩了!王書記鐵著臉說。

馮仲苦笑了一下,把目光從王書記臉上移開。

你知道影響有多大嗎?王書記指著馮仲問,啊,你知道嗎馮仲?

馮仲點點頭。

哎,你呀,馮局長,我看你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上了一條什麼路。王書記一臉惋惜。

馮仲望著窗戶說,死路一條!

哎!王書記歎了一口氣,馮仲啊,那就隻能請你跟我們回北京了,進一步配合有關方麵的調查。你想想,用不用帶什麼東西?

馮仲搖搖頭,看著王書記問,現在就走嗎?王書記!

那會兒,在王書記等人到來之前,馮仲是有時間出逃的,而且受本能支配,他也為出逃做了必要的準備,護照、現金等,都裝到了包裏。後來之所以放棄出逃這條路,說是因為一念之差也行,說是看破紅塵也可以,總之是在做出最後選擇那段時間裏,他想到了死去的老情人王陽,想到了從未見過麵的在押兒子趙新天,想到了自己的家庭,當然也想到了妹妹馮英、妹夫樹叢,以及畢慶明、範久鳴等人,懺悔和詛咒,混雜著堆滿了他的心頭。

後來他拿出那本影集,放到桌子上,一頁一頁翻看,目光偶爾在趙新天一張童年的麵孔上凝固,有時也在王陽和趙新天的一張合影上徘徊。有一次他甚至還用左手食指,在趙新天十歲左右的臉上,輕輕地刮了一下。因為在趙新天的右臉頰上,有一粒小小的斑點,好像是一個沒長開的小痦子。然而當他的手指劃過去以後,他才發覺那個小小的斑點不是痦子,而是沾在塑料薄膜上的紙屑,於是他就直起腰來,很壓抑地倒了一口氣。他合上影集放回原處,背著手,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桌上的電話鈴響了,他也不去接,照舊踱步。這期間,門還被敲響過,他也不吱聲,還在走他的碎步,直到走得兩條腿酸嘰嘰的了,才來到窗前,望著藍天發呆。此時正值午後,流動的雲霧把太陽擋在了身後,下雨的跡象出來了。

馮仲猶豫再三,就給妹妹打了電話。他沒把眼前事情說得過於嚴重,但也不是那種輕描淡寫的程度,火候剛剛能讓心顫吧。他勸妹妹能出國就出國,北京是萬萬不能再回了……不知不覺,給妹妹的這個電話,他打了三十多分鍾。可事後一回想,居然不記得都跟妹妹說了些什麼,隻是感覺嗓子眼幹澀,兩隻眼睛也漲得慌,拿手背一拭,手背就潮濕了。

馮仲點了一支煙,坐進轉椅裏,眼睛盯著前方,半天也不轉動一下。後來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折疊的信紙,展開看著。這是一張收條,字數雖不多,但句句都是公文韻味,完整地把一件事情陳述清楚了。馮仲又把這張信紙折疊好,揣進褲兜,來到鄒雲辦公室。鄒雲正在一堆報紙裏翻找什麼。

馮局長。鄒雲叫道。

馮仲說,鄒書記。

你坐,馮局長。鄒雲把報紙推到一邊。

馮仲沒有坐,環視了一下這間辦公室,一副十分陌生的表情。

鄒雲笑笑,但心裏卻是撲撲直跳。昨天上午,部裏有關部門領導以組織的名義,要鄒雲安排能源局裏最精幹的紀檢幹部,這幾天裏要時刻監視馮仲的去向。如果他有離開上江的跡象,或是其他反常現象,要立刻向部裏彙報。如果出現意外情況,能源局也可以采取適當行動。往下放話筒時,鄒雲揪著心想,馮仲大禍將至,那自己呢?鄒雲從龔琨那裏,已經把馮英的真實身份解讀出來了。馮英就是馮仲的親妹妹。前年秋天,馮英因腸胃病,曾在能源職工醫院高幹病房住過二十多天。這條信息對鄒雲來說,打擊無疑是致命的,因為換車事件的複雜程度和性質,在現在這樣一個非常緊張的背景下,但凡一展開,所有的情節和細節,都會成倍放大,使換車事件變形。因為有關司法部門會把換車事件,作為東能的一件幕後交易,以及佐證馮仲等人行賄受賄的又一個新證據來追究。現在馮仲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而自己的命運則有可能被馮仲毀了。當知道了馮仲和馮英的兄妹關係後,鄒雲動過去求馮仲的念頭,可又擔心就這麼空手去了,事辦不明白不說,自己的人格,就算是扔到他腳下了。尊嚴對鄒雲這種人來說,有時比金錢更值錢!

嚴峻的形勢,讓鄒雲越想越怕,而且是束手無策。等到災難降臨,容自己說清楚換車這件事的時間,恐怕就不存在了。到那時擺在眼前最直觀的結局,就是被暫時停止工作,接受有關部門調查。這以後有機會澄清事實還好,不必去承擔法律責任,頂多是未來漆黑一片,所有的夢想與理想,都會在上江這個地方終結。可是一旦不能把黑色還原成白色,那等待自己的下場就得另說了,現在還無法想像。急驟糟糕的現狀讓鄒雲開始後悔了,假如前幾天不抱有僥幸心理,主動把換車事件向部裏彙報,那麼事態惡化後,自己受這件事的衝擊程度,還是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因為自己爭取到了主動權,態度端正,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腳下沒有退路可走。出於本能的自救心裏,他甚至還動了不該動的腦子。當昨天上午接到部裏的電話指示後,神經高度緊張的鄒雲,居然萌生了給馮仲通風報信,拿信息換取平安的念頭,雙腳差一點就邁出了辦公室的門。

要不說官場上的人,在關鍵時刻,處理關鍵問題上,會顯得比一般老百姓有政治素質呢。這從鄒雲後來沒有邁出辦公室的門,僅僅是一步的選擇上就可以領悟到這一點。

內心的衝撞,雖說還在升級,然而鄒雲最終還是讓政治賦予他的覺悟,控製住了他的行動目的。他明白,自己一旦跟馮仲做了這樁交易,馮仲能給自己回報多少平安先不說,這件事情的性質,在此就發生了轉變,全麵與法律作對了。不能那樣,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人性,扭曲到邪路上去。因為那樣的話,就對不起上上下下、左右前後那些幫助、支持、嗬護自己的熱心人,就算自己含冤而死,也要死得像個樣兒,以站立的姿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