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午開始,秋雨就落個不停。
韓吟秋一吃過飯就跑外市談貨款去了,隻留池清一人留守看店。
下雨的午後格外淒涼,聽著簾子外麵滴滴答答永無休止的落雨聲,仿佛時間也就此靜止似的。
池清孤獨地坐在博古架下的一張小木板凳上,手裏拿了一塊幹抹布,緩慢地給腳邊一堆刺繡作品“洗臉。”
一到這種漫長的雨季,她的左肩總是習慣性地隱隱作痛,那道舊傷口象是一個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時時用疼痛來提醒著她過去並非隻是一場夢那樣簡單。
她的手指纖長白皙,手型十分美,韓吟秋有一回忍不住讚道:“你的這雙手不去彈鋼琴實在可惜了。”
當時她正低頭做事,冷不丁聽到這句讚譽,眉心不覺一跳,整張臉都不自然起來,幸而韓吟秋並未察覺。
打理名貴的刺繡需要十二分的耐心和細心,韓吟秋總是很放心地把這種單調而無聊的重複工作撥給池清。
池清卻並不覺得枯燥,她很享受這種靜靜的流水一樣的時光,如果可能,她寧願選擇永遠留在這樣的單調之中。
她仔細地作業,時不時仰起臉來,打量幾眼對麵收銀台後的牆上掛著的一幅繡品。在眾多出樣的展品中,它絕對不是最精彩的,相反,它極為簡單:廣袤的草坪上,有稀稀落落的牛羊,一輪夕陽降落未落,整個色彩給人以“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的意味。事實上,很多人看到這幅畫時都會帶著淺淺的遺憾吟誦出這句話來,也因此,它很少有人問津。
池清對它情有獨鍾,不過是因為畫麵上的意境與她記憶中的某一幕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雖然絕非同一地點,連場景都不盡相同。可那種悲愴淒涼的末世之感卻不謀而合,仿佛是她過去、甚至——或許將是她一生的寫照。
她有時候希望這幅畫能早些出手,以免在不經意間總是會惹出她記憶裏蠻橫的點滴。然而,又有些時候,比如象現在這樣,當她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直到神思恍惚時,她又希望它能永遠陪在自己身邊,即使那對她來說不亞於一場噩夢,她也甘願沉淪。
那種感覺,象是吸毒,卻引誘得她失去自我,欲罷不能。
她的腦海裏光影交疊,有張臉逐漸清晰起來,那個在湖邊摟著她,與她傾情擁吻的人,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她,象是要撬開她的心扉,取走她本已搖晃不定的那顆柔弱的心……
門口傳來低微的“叮——”的一聲,有人進來。
池清尚未從思緒裏徹底擺脫出來,目光迷蒙地投射過去,意外且吃驚地看到竟然是杜靳平走了進來。
她慌忙起身,抹布還抓在手上,斂眉順目地打招呼,“杜老板。”
她沒想到他一天之內居然會光顧兩次。
杜靳平虛虛地點了點頭,並不怎麼朝她看,在簇擁的店堂裏轉了一圈,一言不發。
池清不明白他突然造訪用意何在,她一直很怵杜靳平的少言寡語,還有他那雙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與其說是清高,毋寧說他在刻意營造一種陰鬱的氛圍。
靜默讓空氣陡然緊張,她試圖緩解。
“韓老板出去了。”池清訕訕地解釋,有點沒話找話, 說完了才醒悟到他們是夫妻,豈有不明白對方行蹤的道理,根本無需自己多嘴。
杜靳平倚在收銀台的沿上,悠閑地擺弄著手上的車鑰匙,既不走也不開口。
出於禮貌,池清給杜靳平沏了杯茶,輕輕擱在離他半臂遠的收銀台麵上。杜靳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在她淨白修長的手指上,池清覺察到了,手象燙著似的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