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們局的刑偵科在警校招了個男孩,叫董弈航。人很聰明,就是太活潑好動,警局裏規矩又多,他初來乍到時,著實給大家惹出了不少笑話。弈航不穿警服時,絲毫看不出他像個警察,這跟他的長相有很大關係,他生得比較秀氣。”

聽著他不著邊際的講述,池清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她覺得口很渴,那杯溫熱的茶逐漸對她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她的手慢慢摸過去,撫住杯身,捧起來,又低頭啜了一口,暖暖的感覺瞬間流淌進體內。

“很偶然的,有一回趕上掃黃打非運動,弈航因為是新人,被派去在某家夜總會當臥底,臨行前,領導千叮嚀萬囑咐他一定要沉著小心,不可毛躁,沒想到他最終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我們這才發現,撇開粗放的個性,弈航其實是個膽大心細的好警察,而且,正因為他不像警察,才更具有迷惑性。再後來,他就從麵上轉到地下,成了一位名符其實的全職臥底。”

池清放下隻剩了小半的茶杯,渾身都覺得暖和起來,也許因為單斌低柔的語調娓娓道來,她甚至有種錯覺,仿佛他們就像是平常在家裏閑聊似的。

“弈航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是去抓捕一名在逃的毒販。警方懷疑那名毒販隱藏在某個大商戶的家中。由於對方很謹慎,弈航初去時,很難接近。不過他是個靈活的人,沒多久就找到了一個可以幫他搭建橋梁的人。”

池清的臉色陡然凝重起來,隱隱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腦子裏拚命思考。

“那個幫助他的人,是一名鋼琴老師。不過,她當時對此毫不知情。”單斌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眼睛早已從池清的臉頰上調開。

池清象被什麼擊中了似的,身子明顯晃了一晃,仿佛黑暗中點燃的火把,照出原本看不清的事實真相。

她慘白的臉色已經預示了什麼,而單斌隻作不知,忽然加快了語速道:“我們誰也沒想到,那會是他最後一次執行任務——他最終還是抓住了那個毒販,但是他自己也付出了年輕的生命。”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犧牲的。”他的嗓音變得異常暗啞,“可是這些年來,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將那個真正殺害他的凶手繩之以法。”

單斌的眼眸終於重新轉向池清,她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嘴角微微抖動著,美麗的大眼中已然蓄滿了搖搖欲墜的淚水。

她明白自己不該在這時候失態的,這樣的表情無疑是將自己逼上了死路。

可是她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因為,那許久之前的困惑在這一刻得到釋疑,愧疚與懊悔使她難以自控!

單斌緩緩地向她傾身過去,逼視著她,用令她無法逃避的眼神問:“你認識他,是嗎?”

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那樣甩了下來,她的嗓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堵住了,她隻能發出無聲的回答,“不!不!不!”

“那麼何少冉這個人,你認識嗎?”

“我不記得了,我全都不記得了。”池清捧住臉,拚命地搖著頭,語調裏充滿了難言的痛苦。

狹小的審訊室裏隻剩下池清低低的嗚咽,單斌不知道那代表了她怎樣的一種情緒,但他可以肯定,池清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恐懼已經被自己撼動。

“你那麼疼愛果果,對思桐也那麼好,所以,”單斌極為緩慢地吐出了下麵那句話,“不管你以前是誰,我都相信,你從來沒有害過人。”

如此肯定的語氣讓啜泣中的池清渾身顫栗,她突然抬起淚水漣漣的臉,用一種哀慟的眼神望向單斌,“求求你,別再問了,我真的,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看著她現在這樣一副幾欲崩潰的神色,單斌不禁有些猶豫,究竟是乘勝追擊,還是暫時放她一碼?

他輕輕籲了口氣,將前傾的身子退了回來,撤銷了無形中給池清造成的逼迫之勢,從自己的衣兜裏掏出一方幹淨的手帕,無聲地遞到她手裏。

池清沒有拒絕,也沒有拿手帕來擦拭麵龐,隻是握在手中,緊緊地攪著,象要得到某種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