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植突然跪倒道:“明公請恕屬下僭越擅權之罪。劉揚為表誠意,想與明公結為姻親,屬下已替明公答應。”
劉秀上前,雙手扶起劉植,溫言笑道:“伯先能勸降真定王,已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隻是姻親之事,太過孟浪。我尚無子嗣,又無姊妹兄弟,如何結親。”
劉植道:“明公自身不是可以聯姻麼?真定王有個外甥女郭氏聖通,願侍奉明公左右。”
劉秀頓時臉脹得通紅,慍怒道:“伯先胡鬧。我已娶妻,與夫人意篤情深,白頭偕老,豈能再娶。此事不必再議,我決不答應。”
劉植沒想到大司馬如此震怒,而且一句話就把路堵死了,登時尷尬萬分,但還是強笑著說道:“天子一聘九女,諸侯一娶三女,明公兩妻,也不算多麼!”
“伯先,我念你勸降劉揚有功,不加罪於你,休要再說。”
劉植也惱怒起來,冷“哼”一聲道:“明公不答親事,真定王就不會真心歸降,屬下原以為明公慷慨而知大義,沒想到竟以兒女之情而害邦國之事。算我劉植眼拙,錯投了主子。”說著,就要告辭而回昌城。眾將慌忙攔住。鄧禹勸劉秀道:“驍騎將軍一心為公,甘冒生死,所言甚是有理。劉揚親附,若不給為姻親,怎肯真心歸降。一旦我軍經過,發生禍變,邯鄲兵從南來,真定兵從北進,南北夾擊,我軍將有滅頂之災。明公因小失大,能成大業麼?何況,寒了將士的心,誰還會為您拚死效命呢?”
校尉傅俊也進言道:“明公情係陰夫人,此心天地可鑒。今納郭氏,實為大業,陰夫人明識大體,斷不會妒嫉的。況且郭氏並非尋常女子,與明公有緣,千裏姻緣一線牽麼!”被從將勸阻住的劉植見劉秀仍低頭不語,憤然,道:“我已許諾真定王,如今失信於人,如何立於天地之間。”說著,抽出佩劍,就要臼刎,嚇得劉秀連聲叫道:“我答應,我答應!”眾將轉憂為喜。圍著劉秀歡呼起來。劉秀走到劉植跟前,深施一禮,賠禮道:“伯先冒死為公,劉秀不及,險些鑄成大錯,慚愧,慚愧!”劉植臉露喜色,道:“明公這個媒我屬下保定了。明日該執雁聘親了。”
郭氏名聖通,真定人,為郡中顯姓。父親郭昌素有賢名,曾經把數百萬的田產讓與異母弟,在地方七很是轟動,贏得仁義之人的美譽,因而做了郡功曹。郭母劉氏,是真定恭王的女兒,人稱郭主。真定恭王乃為漢景帝七世孫,郭主就是漢景帝的八世外孫女,她雖然貴為王女,卻無驕貴之氣,尊循禮教,持身節儉,有母儀之德。生下女兒郭聖通和兒子郭況。郭昌早逝,因兒女幼小,郭主歸於娘家。舅父劉揚待聖通如己女,聞聽劉秀大名,故有為外甥女擇婿之意。
劉秀早已聽聞郭聖通之名,並無惡感,隻是覺得有負陰麗華的……片癡情。當年,自己立下誓言:“仕官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陰麗華苦等上千天,相思幾年,終於等到喜結連理的那一天,可是,自己被當時形勢所迫,不得不與新婚燕爾的妻子再次分開。臨行前的夜晚,陰麗華的千般柔情、萬般蜜意,令他終生難忘,她要他在她身上留下一條根,他盡力而為了,但不知能如願麼!
劉秀被逼無奈,隻得應下親事。令劉植為媒,執雁齎金,送作聘禮,議定婚期。因為時逢戰時,真定王不拘禮儀,一切從簡。擇日不如撞日,從議親、定婚到舉行合巹禮,前後不過六天。
迎親之日,大司馬劉秀帶領護軍朱祐、後大將軍邳彤、中堅將軍杜茂、左大將軍李忠等將士,由鼓樂隊開道,執事隊在前,前往真定郡迎娶郭聖通。真定百姓夾道迎接,爭睹大司馬風采。真定王劉揚大開城門,率吏民傾城而出,迎接大司馬進城。劉秀下馬,以晚輩身份拜見劉揚。真定王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今見劉秀,果然氣宇軒昂,舉止不凡,樂得臉上開花,慌忙雙手扶起外甥女婿,親自迎劉秀等人進客館。大擺宴席,賓主頻頻舉觥,歡聲笑語響徹真定城。
真定王府後院,一幢小巧別致的繡閣內,年方二八,端莊嬌媚的郭聖通端坐在銅鏡前,侍女們忙著給她插金釵、畫柳眉,妝扮得更加俏麗動人。美滿幸福的笑意蕩漾在她那俊美的臉蛋兒上,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掩飾不住內心的滿足和甜蜜。出身尊貴的郭聖通最仰慕的是英雄豪傑。昆陽大捷後,劉秀聲名日盛。郭聖通仰慕其名,頓生愛慕之情。奈何山高路遠,無緣結識。大司馬駐部城,遣劉值勸降真定王。郭聖通頓覺有了希望,便央求舅母勸說舅父歸降劉秀。舅母明白了甥女的心意,也有歸附大司馬之意,便在枕席間向真定王吹風。劉揚正為劉植的到來猶豫不定,便召來外甥女問計。郭聖通落落大方,向舅父分析天下思漢,人心歸一的形勢,力勸劉揚棄王郎,歸附大司馬。真定王終於決定歸附劉秀,但要劉秀做自己的外甥女婿,一則聖通終身有靠,二則也可試探劉秀的誠意。勸降劉揚,與其說是劉植的功勞,不如說是郭聖通的功勞。
妝扮完畢,郭聖通身穿大紅綢衫,披上紅蓋頭,被眾人簇擁著下樓,來到前廳,依禮成親。
前廳的宴席早已結束,劉秀挽上大紅吉服被眾將推到郭聖通身邊站定,司儀立刻用一條紅綢帶將二人連結起來。
“吉時已到。”隨著司儀的呼喝聲,禮樂響起,一對新人拜天地、拜宗廟、拜高堂完成了結婚大禮。大司馬劉秀不知是激動,羞怯,還是喜酒喝多了,英俊的臉脹得通紅,搖晃著完成了大禮。
“大禮已畢,送新人人洞房。”司儀一聲高唱,眾人哄笑著,把新人推進洞房。
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洞房裏,張貼著大紅“喜”字,兩隻巨大的紅燭照得滿室通亮。天黑了,客人們漸漸散去,侍女們也退出房去,把房門關上了。屋裏隻剩下一對新人。劉秀可能是酒喝得多了,感到頭有點兒發暈,努力地睜開眼睛,望著端坐在床榻邊披著紅蓋頭的郭聖通。這就是他的新娘麼?他沒有一點喜悅之情,內心卻在隱隱作痛。這種痛苦當然是因為愧疚而引起。他是那種感情專一的人,陰麗華是他最喜歡的女人,也是他自以為最美的女人,而陰麗華對他的癡情,更讓他痛心徹骨的愛她。可是,現在他的身邊又多了一個女子,遠在千裏之外的陰麗華竟毫無所知。這種負情的債恐怕要壓在他心頭一輩子。
但是,劉秀畢竟是清醒的。不管怎樣,娶了郭氏,可以平空增添十萬兵力,對將來滅王郎、成大業至關重要。他努力平抑一下自己的心情,盡量地以一種喜悅的神態走到郭氏麵前,輕輕地揭開了紅蓋頭。
一位華服靚妝、俊眼修眉的美麗女子顯現在大司馬麵前。盡管劉秀已經想象過新夫人的美麗,但是,還是被郭聖通的美貌打動了,剛才的愧疚之情不見了,心頭湧起一絲喜悅之情。
“娘子,劉秀有禮了。”劉秀臉兒更紅,屈身施禮,謙恭備至。
郭聖通羞怯地低著頭,偷偷地打量著自己心儀已久的英雄。高大、威武,楞角分明的一張臉,跟想象中的劉秀相差不大。隻是沒想到堂堂的大司馬會向自己屈身施禮。慌得她趕緊起身,道了個萬福,聲如玉珠擊盤,羞怯怯地說道:“大司馬如此多禮,折煞奴家了。”
一聲“大司馬”使劉秀突然意識到自己和新夫人相交言淺,不似陰麗華與他總有一種默契,有一種心靈的感應。他喊他“麗華”,她喊他“文叔”。多麼親切、多麼自然、多麼令人心潮湧動。想到陰麗華,劉秀不由自主地把她和新夫人作著比較。如果說陰麗華秀雅外露,帶著點兒民家之女的野性,那麼新夫人則是纖纖合度大家閨範,令人望而生敬。
“麗華,你在哪裏?”劉秀在內心深處呼喚著,卻還要應付眼前的新夫人。幾案上擺放著兩隻觥和一壺酒。結過婚的劉秀知道下道程序該是喝交臂酒了,便挪步上前,將兩隻觥斟滿了。溫顏道:“娘子,你我既成大禮,現在該喝交杯酒了。”
郭聖通低著頭,悄聲道:“奴家從命就是。”舉蓮步上前,端起兩隻觥,交給劉秀一隻。
“娘子,請!”
“大司馬,請!”
兩人交臂,一飲而盡。共飲三杯,劉秀感到頭暈腦脹。他還不明白,自己因為對陰麗華總有一種愧疚感,強顏歡笑的背後,隱藏著一顆痛苦的心,心情不好,自然易醉。論說今天喝的酒不算太多,但在成婚大禮上,他就感覺到頭暈了。
雖然劉秀的心裏隻有一個陰麗華,但大丈夫不可為兒女私情絆住手腳,與郭聖通結婚實屬無奈,千秋大業更為重要。這麼想來,劉秀也便釋然,與這位新婚夫人相處地很是融洽,不但解決了劉秀大軍的憂患,還得到了劉揚的幫助,這場聯姻也算圓滿。
但大婚沒幾天,就傳來了消息,新都失守。劉秀立即帶領眾將士,告別了新婚夫人,繼續北進。
此時的朝廷更是混亂,劉玄覺得自己的皇位來之不易,因此有了享樂之心,整日沉浸在聲色犬馬之中,不理政事。所有的朝政都交由趙萌代辦。趙萌一手遮天,恰在此時安定王逃走,趙萌就以此為由,將自己的對手鄭漢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