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淩晨,黃全悻悻離去,回京複命。來的時候熱熱鬧鬧,走的時候卻冷冷清清,全軍上下沒一個人打聲招呼,聽任他們倉皇而走。
黃全走出邯鄲城時,劉秀正召集諸將齊聚溫明殿內,商討接下來麵臨的新情況。大家料定黃全回京後,長安一定會采取對策,有所行動。所以下一步如何抓住兵權,擴大自己足以和更始朝廷對抗的實力,就成了當務之急。
劉秀雷厲風行,趁著和朝廷決裂的消息還沒擴散的時機,決定迅速派兵潛至漁陽等城中,斬斃新到任還不熟悉情況的漁陽、上穀、幽州三位太守,換上自己的人。劉秀拜耿弁、吳漢為大將軍,前去執行這個特殊任務。另外,命諸大將四處出動,招兵買馬,擴充軍力,蓄勢待發。
耿弁、吳漢兩人橫刀立馬,立刻奔赴上穀、漁陽、幽州三郡。這裏大部分是他們的老部下,二話不說,放下吊橋,打開城門,放他們衝進來。耿弁和吳漢火速收集這些舊部人馬,蔡充、韋順和苗曾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對方已經衝到眼前,刀起頭落,幹淨利落地斬下他們的腦袋。他們從長安帶來的兵將見主帥都死了,衡量利弊,自然是歸順了劉秀的陣營。如此一來,不但幾個要緊城池被自己牢牢控製住,麾下兵馬也充實不少,劉秀方麵很快又重新把握住河北地區的軍政大權。
內部穩定了,就要向外擴展。按照他們的計劃,接下來要平定各地割據勢力,徹底肅清地方叛亂。可是在出兵之前,劉秀不得不考慮到家門口一個隨時都會發作的隱患——留守鄴城的謝躬及其率領的數萬長安漢兵。現在自己已經公開和劉玄翻臉,謝躬也就是自己的敵人,他會容忍自己肆意擴張而無動於衷嗎?
奪回幽州突騎,劉秀重新占穩河北,便準備征討盤踞鄔城一帶的銅馬義軍。但是還有鄴城的謝躬時刻威脅著邯鄲,不可不防。鄧禹說:“尚書令為人忠厚守信,明公可約謝躬共同破賊,隻要他答應出兵,便可解除後顧之憂。”
劉秀依言而行,便親自去鄴城拜見尚書令說:“河北賊寇四起,為禍地方。如今王郎已滅,我與大人當合力共滅賊寇,平定河北。我方出兵,追賊至射犬,一定可以大破之。聚在山陽之地的尤來賊寇,勢必聞風逃竄,如果大人能夠出兵征討,雙管齊下,一定可以全殲賊寇,共建大功。”
謝躬爽快地答應說:“我與蕭王同為漢臣,剿滅賊寇,扶保社稷乃是份內之事。”
劉秀得到謝躬的承諾,告辭而去。謝夫人從屏風後走出,責怪丈夫說:“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夫君忠於陛下,而蕭王抗帝命,殺苗曾、韋順、蔡充,叛逆之心已暴露無疑。信其虛談,不知應付,恐有災禍臨頭。”
謝躬搖頭歎息道:“我為尚書令,當然比你清楚這些。跟你實說吧,陛下已有密詔,命我找個借口殺了蕭王。”
“夫君為什麼不遵旨行事?”
“借口並不難找,隻是我一向欽佩蕭王,不忍下此毒手。漢室已複,可是陛下先受朱鮪、李軼等將的控製,後受趙萌的擺布,身為天子,有名無實,漢室天下也一樣有名無實。王莽已滅,可是至今陛下連一紙廢除王莽苛政的詔令也沒有頒行。唯有河北,蕭王執節,安撫郡縣平遣四徒,除王莽苛政,複漢官兵,氣象為之一新。漢室複興的希望在河北閃光,相形之下長安黯然失色,人心失望……”謝躬說著,淚水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謝夫人從來沒聽丈夫說過這種話,驚恐地搖著謝躬肩頭說:“夫君來河北這些天,難道也歸心蕭王了?”
謝躬拭去眼淚,搖頭說:“我為長安漢臣,怎麼會歸心蕭王,隻是為漢室悲哀而已。”
“夫君,妾身也感覺蕭王才是成大業的人,何不歸附蕭王?”
謝躬聞言,突然推開夫人,正言厲色道:“萬萬不可,我為大臣,應守君臣大義,怎麼可做出背主逆天的事情。此次與蕭王合作,隻是為滅寇賊,待河北平定,我便監督他回長安複命。”
謝夫人搖頭歎息。
“迂夫子,你既不歸心蕭王,又不心向長安。兩頭不討好,必有禍患。”
有了謝躬的承諾,劉秀放下心來,率兵離開邯鄲,出徇河內郡。河內太守韓歆聽命長安,風聞蕭王抗旨欲叛,關閉城門,不納劉秀。岑彭時為韓歆幕賓,力勸道:“長安政亂,諸將擅命,必不得長久。蕭王執節河北,兵強馬壯,吏民歸心,必成大業。大人不明形勢,恐有禍患。”
韓歆不聽,說:“長安雖亂,仍為漢室天子,為人臣者不可逆天。何況,長安已遣使奪河北郡國,與蕭王爭衡,形勢不明,不可附逆。”
劉秀見韓歆拒納,大怒,欲發兵攻打。鄧禹勸阻道:“初徇河內,妄動刀兵,恐郡縣惶惑,歸附韓歆,合力抗拒。不如棄河內,徇行郡縣。郡縣歸附,河內孤立,不難攻取。”
劉秀依言,率兵離河內而去,到了懷誠,忽有河內使者趕上,獻上韓歆降書,說明河內願開門迎接蕭王。
劉秀疑惑難決,這時探馬來報,說。
“韓歆剛剛聽到苗曾、韋順、蔡充的消息,自知獨力難敵,所以急迫開門迎降。”
劉秀放下心來,回師河內。韓歆果然率官屬開門出迎。蕭王大軍入城,劉秀在府衙召見官屬,一一親切詢問後,突然怒喝道:“來呀,把河內太守推出軍門,斬首示眾!”
河內官屬驚慌失色,不知所措。蕭王刀斧手不由分說,拿下韓歆,押到中軍軍門的鼙鼓下,隻等時辰已到,便可開刀問斬。
韓歆幕賓岑彭,抽身而出,質問蕭王道:“蕭王素以威德服人,凡歸附願降者皆免其罪。奈何專殺河內太守?”
劉秀注視著岑彭,坦然道:“君然(岑彭字君然)曾為我兄長令屬,是以實言相告,如今我東有寇賊,西有更始,後有謝躬,前麵有個韓歆,四麵包圍,孤軍立足。韓歆反複無常,圖謀本王,不殺不足以警告包藏禍心,首鼠兩端之輩。君然既為兄長令屬,奈何與賊加害於我?”
岑彭不慌不忙地說:“大司徒遇害,明公委屈求全。岑彭辦為形所迫,歸為大司馬朱鮪校尉,隨征王莽揚州牧,遷為淮陽都尉,將軍徭偉造反淮陽,岑彭征討不力失官,輾轉從河內太守。如今,赤眉西進,長安危殆,諸將縱橫,天子無實,道路阻塞,四方賊起,群雄競爭,百姓無所歸依。岑彭聽聞明公平河北,開王業,此乃蒼天佑漢天下之福。沒有大司徒的全濟,岑彭早該命喪宛城。未能報德,大司徒旋即遇難,岑彭永恨於心。今日與明公相逢,願竭力效命。”
劉秀素知岑彭之才,聞言轉怒為喜,說:“君然知我,我知君然。”
岑彭坦誠地說:“明公東征寇賊,河內未經兵亂,可作轉運之地,韓歆乃地方大姓,頗有名望,免其死罪,可穩定人心,望明公明鑒。”
劉秀依允,命人推回韓歆。韓歆先謝蕭王後謝岑彭。劉秀令其歸屬鄧禹軍中,河內其他官屬官複原職。人心歸服。
漢軍至清陽,清陽接近銅馬軍盤踞之地鄔城。劉秀在清陽勒兵備戰,站在城頭遠遠望見突騎精兵奔來,塵土飛揚,馬蹄聲如同暴風驟雨。大將軍耿弁、吳漢縱馬隊伍最前麵。諸將看了眼熱,交頭接耳說:“突騎精兵如此威猛,倘若分到自己部下何愁不立大功。”
耿弁、吳漢率領突騎入城,向蕭王呈上兵籍薄。劉秀認真查看。諸將在旁,紛紛請求道:“明公,可否分突騎精兵給各營?”
劉秀合上兵籍薄,笑道:“諸位都想倚仗突騎立功。可是,一個指頭難以迎敵,五指變拳,才可以出重拳,致敵於死地。分突騎無益,聚之有力。何況,突騎凶悍,尋常人難以接近。吳漢販馬為生,來往於燕薊之間,交結豪傑,所以能控掌突騎。耿弁父為上穀太守,自幼長於邊地,所以也能。其餘諸將則難以駕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