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追敵兵遇風雪失算 劉明公帶病探軍營(2 / 3)

鄧禹一鼓作氣,帶著漢兵及一路收服的各郡兵卒,稍作整理後,浩浩蕩蕩地進軍安邑,企圖解安邑之圍的樊參軍本打算誓死守衛,但是前方戰敗的消息接踵而至,知道大廈將傾,指望自己抵擋,也是空自搭上一條命去。不等對方兵馬來到,已經叫嚷著打了敗仗,先撤出城去逃走了。鄧禹旗開得勝,欣然凱旋。劉秀聞聽消息,自是興奮不已,對眾人說:“我在長安太學讀書時就看書上寫著,天下大勢,不得河東者不雄。又看過這樣一句話,說汾水可以灌平陽,絳水可以灌安邑。如今這些地方盡為我軍所有,諸位加倍努力,恢複漢家江山,就在眼前!”

馮異率領河內和魏郡兵馬鎮守孟津,這裏相對比較平靜。他奉旨沿河占據要塞,積極修築防禦工事,大量籌備軍糧,加緊作好戰鬥準備。

為了利用工事和地形阻擋敵軍,盡量減少自家兵力損失,馮異親自帶領兵卒開溝引水,築牆壘壁,營造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這道防線橫亙在河內與洛陽之間,氣勢宏大,讓人望而卻步,不敢貿然侵犯。

更始朝廷中鎮撫關東的舞陽王李軼和大司馬朱鮪,聞聽鄧禹已經率領大隊精銳之師西出攻箕關,破安邑,想要趁此天賜良機,發兵偷襲駐守河內的馮異,不過看到馮異如此謹慎防範,也不敢輕舉妄動,唯恐多事招災,反倒不如對峙著來得穩當。

河內太守寇恂負責籌備軍糧,因為外有馮異堅守穩固,他更是安心招兵買馬,幕後籌劃。由於河內並未遭受過大的兵亂之苦,農業發展穩定,雖不敢說十分富裕,卻也家殷戶實。於是寇恂頒布法令,很快收租四百萬斛,充作軍糧。後來又動員士兵自製百萬箭矢,源源不斷地送往劉秀和鄧禹前線,以備戰用。

弘農戰場方麵,樊崇率領赤眉出師遇捷,守城待命,暫時沒有大的動作,給河北漢軍留下後線作戰的時間。孟津戰場,馮異將大營守得固若金湯,且糧餉充實,又給自己解了後顧之憂。劉秀原先懸著的心大為放寬,率漢軍意氣風發,日夜兼程向北挺進。所到之處,各處叛賊無不聞風喪膽,棄甲而逃,一路殺來頗為順利。最後在元伐、北平一帶大破尤來,大破五幡各部。尤來這棵大樹一倒,獼猴皆散,散兵們或降或逃,很大一部分歸於劉秀部下。

為斬草除根,徹底肅清向北潰逃的尤來。劉秀親自帶領精銳突騎,不顧當時風雪交加,馬不停蹄追擊而去。嚴冬臘月,刺骨的寒風像刀割一樣打在將士們的臉上。手已經漸漸麻木,刀槍都抓不住,隻能橫在馬鞍上。兩天下來,好多人的腳凍得紅腫,手上也生出指頭大小的凍瘡。

劉秀見此情形,命部下弄來凍傷藥,用酒和了給士兵們敷上,每個軍營都視察,一遍,仔細詢問情況,和顏悅色中透著對將士們的關愛。士兵看到劉秀自己也是凍得滿臉通紅,卻毫不在意,蹲下來抓住許多人的手親自察看,都十分感動,有想提出幹脆撤回去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說出口。

大軍日夜不停,窮追不舍。天黑路滑,行軍速度很慢,馬蹄踏在冰層上哢嚓哢嚓地一片脆響,這連成一片的清脆聲音,仿佛彈奏著一場大戰將要拉開帳幕的序曲。

東方微亮,劉秀與耿弁率數千輕騎追至順水河邊。河麵早已封冰覆雪,和原野連成一體,耿弁下馬向劉秀請命說:“明公,我軍已冒雪迎風,馬不停蹄地追趕了一天一宿,戰士們早已人困馬乏,太累了。是否在此稍作休息,抖擻精神再前行追趕?”

劉秀也深知戰士們勞苦,何況自己也南征北戰,感到再拚命追下去,確實吃不消。他略作斟酌,眯起眼睛望著一望無際的雪原,好像自言自語:“伯昭,你看看,這裏方圓千裏都是荒無人煙的雪原,敵軍如無充足的糧草供應,也應該早已疲憊不堪了,比我們更疲敝。不如我們一鼓作氣,追過河去,將敵人一舉殲滅後再作休息,如何?”

耿弁也不便說什麼,隻得遵命,鼓動數千騎兵,親自帶頭率兵踏上冰麵,追過河去。剛到河對岸,沒等腳底站穩,便聽嗖的一聲口哨尖厲鳴響,伏兵四起。大事不好,中了埋伏!耿弁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見尤來、五幡等大批兵馬從半人多高的灌木叢中呼叫殺來。漢軍兵馬猝不及防,又加上饑困趕路,無力迎戰,登時大亂,混戰一陣,看看力不能支,隻得敗下陣來。耿弁在後隊掩護,讓劉秀處在中軍,迤邐返回範陽,準備重整旗鼓,待時機成熟,再作定奪。

在這場和伏兵作戰中,劉秀也首當其衝,身受重傷,右臂被一支毒箭擊中。加上路途連受風寒,勉強支撐到範陽,一頭倒下便發起高燒,額頭滾燙得嚇人,迷迷糊糊躺了一天一夜才蘇醒過來。

“水,水……”見劉秀有所反應,守護在床前的耿弁忙命人端上薑湯,一勺一勺喂到劉秀嘴裏。在劉秀昏迷的這十幾個時辰裏,耿弁、馬武和陳俊等人一直靜候病榻前,幾乎沒合過眼,看到劉秀微微睜開眼睛,都驚喜地叫喊:“明公醒了,明公醒了!”真是吉人自有天助,終於醒來了。明公是成就大事的人,諒不會有什麼閃失。大家小聲議論著喜不自禁,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劉秀直著眼睛呆愣一會兒,理了理紛亂的思緒,良久方明白過來,回味著夢中的情景,仿佛自己剛才還在揮刀殺敵。他忍著劇痛,掙紮著坐起,一把一個,挨個兒拉起耿弁等人的手,低沉地說:“劉某急於平滅賊寇,急功近利,悔不該不聽伯昭之言,率自涉險,軍馬傷亡不計其數,慘敗呀!”說著痛心地搖搖頭,欲言又止。

耿弁端著薑湯,勉強地一笑,安慰道:“明公不必自責,久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經常打仗,有勝必然有敗,再自然不過。也怪我等沒有考慮周全,沒能阻攔大軍過河追敵,罪責難逃。況且勝敗乃兵家常事,明公大可不必扼腕歎息。您帶兵殺敵受了重傷,眼前最要緊的是先把傷養好,再作打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敗之後,大家往後行事,都增了幾分謹慎,未嚐不是好事。我看,隻要上下一心,平滅賊寇隻是早晚的事。明公靜心養傷,別考慮那麼多。”

“是呀,明公重傷在床,兵士們也憂心忡忡,無心作戰。隻要明公身強力壯,留著青山在,豈怕沒柴燒?明公不必多慮。”馬武也上前勸慰。

劉秀知道大家都在寬慰他,仍舊歎息道:“熬嚴寒冒風雪,真難為大家了,可所得結果卻是損兵折將,怎麼能不痛心!軍中多少士兵為此枉送性命,誰不是父母身邊的嬌兒,誰不是妻子兒女跟前的頂梁柱?可一戰失利,就有多少人家要遭遇喪子喪夫之痛,這是我決策失誤,連累將士們,我之罪也!傳令下去,傷殘兵員一律優厚撫恤,這幾天夥食費用提高一些,給將士們補補。”

耿弇等人深受感動:“明公受如此重傷,心裏還惦記著兵卒。明公不必操心,我們這就遵旨下令,為士兵們添些鮮菜。”

劉秀點點頭,想一想低聲問耿弁:“這次咱們損失多少兵馬?伯昭如實相告。”耿弁知道此事不好隱瞞,隻好照實稟報:“數千突騎幾乎損失殆盡,逃回的近千人馬也病的病,傷的傷。重創不小。”劉秀聽後臉色陰雲密布,半晌低頭不語。

馬武見劉秀沮喪的樣子,上前安慰說:“明公切不可過度傷心,不能為這點小事亂大謀,要實現恢複高祖舊業的宏偉誌向,必定會有失敗和流血,這早在意料之中。明公以前說過一句話,我現在還記得,人不勸不善,鍾不打不鳴,路不行不到,事不為不成。現在這話正派上用場,要行路要做事,哪能沒個坎兒的?隻要我們總結經驗,還是勝算在握的。”

劉秀被他們一片苦心深深打動了。轉過頭來閉上眼睛努力靜下心來,當初和大哥舂陵起兵的情景曆曆在目,昔日的誓言在耳旁似乎錚錚作響,被一仗打敗,難道整個人都敗到爬不起來了嗎?比起昆陽大戰,比起在宛城和洛陽受的委屈,這點挫敗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