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覺得這話是個出路,便推舉穰王廖湛和平氏王申屠建,連夜去宮中說服更始帝劉玄。劉玄在皇宮裏享受慣了,豈能願意去山頭上過野人般的山大王日子?非但不同意,還惱怒地斥責他們貪生怕死,沒接仗就要逃跑,難怪這仗總打不勝。“朕一定要守住長安,保住朕的錦繡日子!”劉玄氣衝衝地說著,連夜傳下聖旨,命令王匡、陳牧、成丹和趙萌屯駐新豐(今陝西臨潼東北),命令李鬆進軍揶城(即新豐的鴻門亭),擺開架勢要和赤眉決一死戰。
張印和廖湛以及申屠建和胡殷等人見劉玄不識時務,死到臨頭了反而雄心上來,都很著急,便合謀著軟的不行來硬的,要劫持劉玄逃出長安。他們商議事情的時候,恰好侍中劉能卿聽到,悄悄告訴了劉玄。劉玄心裏有了底,立刻召張印、廖湛、申屠建和胡殷四人進殿,說是商討國家大事。四人心裏有鬼,猶豫著想去卻又不怎麼大膽。
他們忐忑不安地來到大殿門外的時候,忽然被劉玄安排好的禦林軍圍上來,不由分說,揮刀便砍。四人抱頭鼠竄。其中張印和廖湛、胡殷僥幸跑了出來,申屠建一腳絆倒,被剁成了肉泥。
張印等人跑出來後,越想越窩火,索性徹底翻臉,各自率領本部人馬,一邊在東市西市大肆搶劫,一邊放火燒掉宮門,殺入內宮。劉玄身邊那點禦林軍怎麼能是人家對手,慌忙開了後門,領著夫人和車騎百餘人,向東直奔新豐,投靠他最信任的趙萌去了。
經曆了部下叛亂後,劉玄險些喪命,心有餘悸,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他懷疑王匡也不是好東西,和張印是一號貨色,打算先下手為強,除掉王匡,把他的兵馬收到自己手下,也好增強對抗赤眉的力量。趙萌便傳出聖旨,邀請王匡和陳牧以及成丹三人來新豐議事。三人還沒得到長安變亂的消息,遵旨前來。
陳牧和成丹來得早些,來了沒等他們開口說話,趙萌一聲令下,把他們兩人砍了腦袋。王匡運氣好些,因為安排軍務,動身較遲,還沒走到新豐,聽見風聲,忙折身回去,和張印等人合兵一處,攻打新豐的劉玄和趙萌。而劉玄還夢想著恢複往日帝王生活,催促趙萌把陳牧和成丹的兵馬編入自己營寨,反攻長安。由此開始,長安更加一片混亂。
中原和西北混亂不堪的時候,劉秀卻成功地擁有了河北大片土地,有了自己紮實的根基。漢軍繼續南行,來到部城暫時駐紮下來。近來眾人接連提出讓自己稱帝,攪得劉秀內心很不寧靜。能夠成為一代帝王,劉秀自然求之不得,自己忍辱負重拚了性命東討西征,不就是一直衝著這個目標努力嗎?可真的快要抵達這個目標時,卻不免有很多顧慮。劉秀知道,從整個天下來講,自己擁有的地盤並不占絕對優勢。現在已經有了好幾個皇帝,自己此刻稱帝,和他們攪和到一起,是否合適?再者說,稱帝之後,等於給別人樹立了個靶子,會不會樹大招風,憑空多出幾個對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滋味,自己已經嚐過了。
可是如果堅持不稱帝,再征戰下去,就會顯得名不正言不順,自己到底算哪家臣子?怕連自己也說不清楚。從另一個方麵來講,自己不稱帝,手下諸多大將就不能拜相封侯,光宗耀祖的願望得不到實現,這樣會不會寒了他們的心?
劉秀思來想去,始終拿不定主張。然而這事情卻不能一直拖著,必須盡快有個結果才行。沉吟半晌,劉秀忽然想起當年王莽裝神弄鬼的許多往事,在心裏輕輕一笑,看來也隻好如此了。
第二天,劉秀在召集眾將領商討軍情的時候,皺皺眉頭歎口氣說:“近兩日也不知怎麼了,總做些奇怪的夢,叫人夜夜睡不踏實。一閉上眼睛,就朦朦朧朧地覺得自己站在天宇之上,上不見頂,下不見底,煙雲繚繞,霧氣騰騰。低頭向下看,腳下波濤翻滾,江水洶湧奔流。對此情形,我很是駭然,恍然驚醒。夢醒之後,仍然心跳個不住。唉,此夢接二連三,十分奇怪,不知是凶是吉,叫人心神不定。”
大家聽劉秀這樣說,都是一幫武將,說不上什麼道道,隻的嘁嘁喳喳地瞎議論。耿弁看大家一眼,抬抬手讓眾人安靜下來,笑吟吟地對劉秀說:“明公,俗話說夢是神思,是上天降下來的預兆。至於預兆什麼,我們一幫武夫,也說不清楚。聽說馮異將軍素來對解夢很有研究,明公找他問詢,自然就清楚了。”說著看看兩邊的人。
耿純等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忙跟著應和:“對,明公,上回我做了個奇怪的夢,不知道什麼意思,請馮將軍解釋了一番,沒想到幾天後還真應驗了。明公還是請馮將軍回來問一問,免得休息不好,耗費精神。”
聽眾人七嘴八舌都這樣說,劉秀又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看來也隻好如此了。”
孟津將軍馮異接到耿弁等人的書信,還沒來得及動身,接著又有劉秀的文書送到,讓他即刻回來。馮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日夜兼程地趕到部城。甫進城門,先被耿弁和耿純等人迎接住,大家站在城門外側,嘀嘀咕咕合計片刻,馮異抹把額頭上的汗水,長籲口氣點點頭:“我當什麼事呢,原來就為這個。好,你們放心就是,我知道該怎麼說。”
分手之後,馮異快馬入城,直奔劉秀的中軍大營。參拜過後,一臉急不可耐的神情問:“得到明公召喚,不知有何軍情,馮異星夜趕回……”
劉秀上前把他扶起,看著滿臉油汗的馮異笑笑:“倒沒有太大的軍情,隻是這些日子不見,不知那邊情形如何,想召你回來問問。坐下慢慢說話。”說著自己先在帥案後邊坐下,招招手讓馮異坐在自己對麵,這才慢條斯理地把長安方麵的情況詳細詢問一遍,特別是劉盆子稱帝的情況,了解得更是詳細。等馮異說完了,劉秀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這才把自己接連幾天的夢境講述一番,讓馮異給自己參考一下,看是凶是吉。
“明公,夢這東西,對於平常人說起來也很平常,不過是日有所思所見,夜裏身睡而心不睡,將白天的情形回味一遍罷了,並沒什麼深意。這也就是為什麼有南人不夢駝,北人不夢象,因為他們就沒見過這些東西,自然也就夢不到了。而天降大任的非常人物就不同了,他們的夢則乃神降預兆,乃天意所為。明公身為天潢貴胄,起兵舂陵,營建洛陽,平定河北,誌在匡複漢室大業,自然是非常之人了。所以明公所夢見的,定是神靈有所暗示。至於暗示什麼,請聽在下細細說來。”
見劉秀正含笑望著自己,馮異舒展一下酸困的腿腳:“明公,在下剛才說過了,如今長安內亂和外困交織在一起,不但赤眉步步逼迫,內部又來個三王叛亂,更始皇帝之位搖搖欲墜。而赤眉方麵,聲勢雖然浩大,但他們鼠目寸光,隻知道搶劫財物,思謀著如何中飽私囊,以後回家鄉過自己的小日子,缺乏長遠打算。他們擁立劉盆子做皇帝,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必然長久不了。所以說,目下雖然有兩個劉姓皇帝,其實沒有一個能成氣候。若是想真正恢複大漢江山,真正保住高祖宗祠,能擔當這個重任的,唯有明公您了。明公連夜做夢,也印證了這個形勢。明公之夢,乃是天命所歸,發於精神,是上天屢次提醒明公。上有蒼天,下有河嶽,明公屹立其間,特立獨行,有稱帝之福。明公應當順應天時人願,上為社稷著想,下替百姓將領打算,早日稱帝,建立名號,征討四方,盡快平定天下,實現舂陵起兵時的大願!”
劉秀聽他說著,臉色慢慢凝重下來,手托下巴沉吟著正要說話,忽然大帳門口人影一閃,一個校尉站在門口躬身稟報:“轅門外有一儒生,自稱名叫強華,說是將軍故人,求見將軍,不知將軍……”
“噢?強華來了?!”劉秀不相信似的一愣,興奮地對馮異說,“強華是我遊學長安時的同窗好友,我和強華、鄧禹還有嚴光四人,情同手足,白天一起讀書,夜間同寢一處,那時的歡樂情形,現在想來就叫人眼熱。”匆忙解釋兩句,一邊喊道,“快,快,有請!”一邊起身到門外迎接。
強華和劉秀見麵,自然又是一番追憶往昔,問寒問暖,親熱地拉住手緊緊坐在一處,說不完別後情形。絮叨半晌,好容易冷靜下來,強華眼光盯在劉秀臉上,笑著連連說:“好,好,我當初就說文叔是潛龍在野,遲早要有一番大業,果然讓我言中了。文叔,你知道我千裏迢迢來找你,有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