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古誦七言琴聲複奏 字搜四子酒令新翻(3 / 3)

又看那王蘭保,卻是史南湘最得意的,春航倒有些怕他。柳眉貼翠,含嬌處亦複含嗔。鳳眼斜睃,似人情亦似有怒。徑行自遂,倜儻不羈。年紀十七歲,是個武旦,學得一手好拳腳。南湘是個放浪形骸之外的人,從前初識蘭保時,也曾大鬧過幾場,已後倒又相好起來。蘭保也知南湘的性情、脾氣,倒與他十分貼切。每到南湘醉後發狂,經蘭保當前,便已自醒。

今日席上唯春航不善飲酒,南湘那裏肯依,便猜拳行令的百般鬧起來。

偏是春航輸得多了,以後便不肯飲。南湘命蘭保斟了一杯酒,去灌春航。蘭保即拿著酒來,走到春航麵前,蕙芳知春航不能飲酒,便湊著蘭保的手飲了。

蘭保笑道:"這幹你什麼事?要你越俎而代?"蕙芳笑道:"這叫做借他人之杯酒,澆自己之壘塊。"蘭保道:"既然如此,倒請多幹幾杯。"便斟了幾滿杯酒,要蕙芳飲。蕙芳道:"我不愛飲了,適可而止。"蘭保道:"那由不得你,你不聞'失意睚毗間,白刃相交加'麼?"南湘、春航看著他們,高品對著王蘭保作嘴作臉,要他罰蕙芳的酒。李玉林則斜身單香肩,姨然而笑。蘭保也笑道:"你真不喝?"蕙芳有些怕他,隻得陪著笑道:"蘭哥饒了我罷。"玉林也再三替他討情,蘭保終是不肯,猶罰了蕙芳一杯,方才開交。大家又飲過了一會,忽見蕙芳家內有人來叫蕙芳。蕙芳出去問道:"什麼事?那兩個醉漢怎樣了?"來人答道:"那兩個鬧了一夜,早上都回去了。

方才來了一個麵生人,說是廣東人,姓奚,叫奚十一老爺。

慕你的名,在家候著。"蕙芳道:"什麼樣兒?不要又是潘其觀一類人。"來人道:"看他光景很闊,帶著四個跟班,三十來歲年紀。"蕙芳道:"回他去罷,說今日不回去呢。"來人去了。

蕙芳進來,春航問起何事?惹芳道:"家內有人尋我,我回他去了。"高品道:"是誰?蕙芳道:"不認得。來人說叫什麼奚十一,是廣東人。"高品道:"好累贅姓,兜頭一撇,握頸三拳,中間便絲絲的攪不清,這要假充個大老官。東方之夷有九種,不知他是那一種。"蕙芳道:"你倒好在廟門口,擺個測字攤子。"說得大家笑了。高品道:"今日清飲無趣,何不拿奚十一來做個令?"南湘道:"奚十一怎麼好做令?"高品道:"我們三個人從《四書》上找那個奚宇,要從第一個,說到第十一個,說差了照字數罰酒。他們三個人,替我們分消。"春航道:"《四書》上未必有這許多奚宇。"南湘道:"就有也不能湊數。"高品道:"不過罰幾杯酒就是了,何妨試他一試,我先說。"即說道:"奚。"春航道:"那一句書的奚字,要說明白。"高品道:"奚取於三家的奚。"南湘便道:"子奚……女奚。"高品道:"多說了一句,罰兩杯。"南湘道:"不興說兩句麼?"高品道:"不興。"南湘就飲了。春航接著道:"此物奚……"高品讚道:"說得好!"便道:"夫如是奚……"又道:"天子穆穆,奚……"南湘道:"罰人罰到自己了,誰叫你說兩句。況這個奚,就是你說的第一個奚字,要倍罰十杯。"高品道:"我是一句四字,一句五字,又不算雷同,怎麼要罰?"南湘道:"你說不興說兩句的,如何亂起令來?"高品被他們逼住了,隻得罰了五杯,慢慢的飲了。

輪到南湘,南湘便頓住了口,一時倒想不出來。高品道:"罰了五杯,我代你說。"南湘又想了一會沒有,隻得飲了三杯,蘭保代了兩杯。高品說道:"是亦為政,奚……"南湘道:"怎麼我就想不著。"春航也想了一會道:"虞不用百裏奚……"南湘拍著桌子道:"罰得冤!有庳之人奚……"春航、高品都讚好,應輪到高品說第七個,春航便搶說道:"則於事我者也,奚……"南湘便指著高品道;"如此則與禽獸奚……"大家都笑起來。高品道:"都要罰。第七個奚字輪到我說,為什麼要你們搶說?"李玉林便斟起罰酒來,南湘、春航隻圖說得爽快,倒也意不在罰。南湘飲了五杯,蘭保代了兩杯。春航飲了三杯,蕙芳代了四杯。

高品催南湘說第八個奚字,南湘道:"第七個你還沒有說,要罰。"因便叫蘭保斟酒。商品道:"豈有此理!你們都搶說了,叫我說出什麼來?還要罰我,天理良心何在?"李玉林也替高品說情,南湘隻得依了,便道:"以粟易之。曰:許子奚……"春航道:"第九個到少。"便想了一想道:"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與禮之重者而比之奚。"蕙芳便頓足道:"你何必要說兩句?"高品道:"好嗬,罰九杯。"蕙芳道:"這不能。"高品那裏肯依,先罰慧芳五杯,再罰了春航四杯。南湘忽然想著了兩句,忍不住不說,也顧不成罰酒,便一氣說道:"南麵而征北狄怨,曰:奚……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蘭保便跳起來道:"祖宗,你就愛飲也不犯拖累人。輪不到你說,要你說這兩句做什麼?"南湘也有些懊悔,高品道:"沒得說,十八杯。"南湘道:"十八杯斷乎不能,那真要服仙桃益壽丸了。"春航、蕙芳、玉林也替南湘討情,罰了九杯。南湘賭氣,一人獨自飲了。高品道:"我這第七個奚字,亦想著了。"便道:"故誠信而喜之,奚……"又接口道:"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春航掐指一數道:"這可該罰了,要說第十個,你說了第十一個。"高品道:"我說錯了。""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南湘數一數,又是九個。蕙芳便立起來,執定要罰高品十九杯。高品不肯,蘭保也幫著蕙芳要罰,不肯減數。經高品苦求,隻罰了十一杯,玉林代丁三杯,高品一連飲了八杯。南湘想了一會,手在桌上畫了十畫,道:"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底下是春航,也想了好一會,道:"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高品道:'報應得快,罰十杯。你應該說十一了。'春航一想,果然錯了。蕙芳便攔住道:"你也看各人的酒量,不可一味的傻罰。"高品道:"酒令嚴如軍令,自然要執一的。"蕙芳道:"記著,明日飲罷。"高品道:"你們的開發倒可明日,酒可不能明日。"玉林道:"打個對折,喝五杯罷。"蕙芳又代了三杯,春航勉強飲了兩杯。底下是高品收令,想了一會道:"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說完。大家相視而笑。已有二更多天,吃了飯,各要散。蕙芳的車已等了多時,隨即辭了眾人,先回去了。王蘭保是同了南湘出來,李玉林的車尚未來接,都搭了南湘的車回家。

南湘先送了蘭保回去,又選李玉林到門口。

玉林留他進去,南湘道:"天不早了,改日再見罷。"便一徑回家。經王恂門口走過,南湘忽然口渴,便叫跟班的進去一問王少爺可睡了沒有?跟班的走到門房說知,管門的到書房,探看王恂、顏仲清尚未安睡。門上回過,王恂等便叫請進,史南湘進來。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