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1 / 3)

還記得在車站接男人的情景。大年三十的晚上,已過了午夜了,爆竹聲聲,站台上的人越來越少了,她等的那趟車還沒有到。就在這時,廣播響了,說189臨時晚點。於是,她跑到出站口的柵欄處,問:同誌,189晚到什麼時間?那人說:說不清。也許一點,也許兩點,也許三點……她哭了。她就那麼一直等到三點,等到站台上就剩她一個人……男人沒有回米。

如果說,讓她理解男人的話,應該說男人是事業型的。男人很優秀。她知道男人優秀,如果男人不優秀,當初她也不會嫁給他。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優秀”是不能當飯吃的。每到晚上,當她下班的時候,獨自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那孤獨就像水一樣漫上來。特別是在報社值夜班,簽了版已是下半夜了。大街上,燈冷人稀,走著走著,就有了“梧桐更兼細雨”之感!回到家就更是“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了,那枕頭是抱著睡的。有時候睡著睡著,就有淚下來了,悄悄地、無聲地,無限惆悵地,就去吃“安定”……慢慢,天長日久,這心裏就生出了一咬一咬的小蟲兒,小蟲兒一點一點地蠶食著那孤守的意念。男人,你就隻怪我麼?

這天,值完夜班,苗青青在床上渾渾噩噩地躺了一天。到傍晚的時候,她突然聽見有人敲門。苗青青先是心裏一緊,是不是?……爾後聽那敲門聲很急,這才披衣起床,拉開門一看,卻是一送信的小夥子。郵遞員說:“苗大姐,簽收吧。”苗青青懶懶地問:“什麼呀?”郵遞員大咧咧地說:“簽吧,大件。”等苗青青簽了字,郵遞員從門外搬進來一個大木箱子,那木箱是用舊彈藥箱做的。苗青青詫異地問:“這麼大,啥東西?”郵遞員經常給她送信,很熟。就用羨慕的口氣說:“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這是從外地寄來的。”接著,郵遞員很熱情地說:“苗大姐,要不,我幫你打開?”苗青青心裏一酸,淡淡地說:“你打開吧。”小夥子風風火火地找了把鉗子,三下兩下,就把那大木箱子打開了。打開一看,見裏邊放的是男人的軍用被褥,還有幾套軍裝和一些平時積存下來的零零碎碎東西……放在最上邊的兩件東西讓苗青青格外吃驚。最先看到的是精心製做的一個銅雕,那銅雕是一排機槍彈殼做的,鉗、銑、磨、刨、鍍,幾乎所有的機械工序都用上了,做出來的竟是一個極為傳神的飛翔中的仙鶴的造型!更叫人心動的是,這仙鶴上還貼著一張紙,紙上寫有五個字:報告,回家了!在銅雕下麵,還放著一本裝訂好的報紙剪貼本。那郵遞員看著那仙鶴形的銅雕,撓撓頭說:“噢,是告訴你,你愛人要回來了。”當苗青青從銅雕下拿起那個裝訂得像書一樣的報紙剪貼本,一頁頁翻去時,隻見那裏邊全是她發表的文章……男人心細,男人把她寫的“狗屁文章”一篇一篇(哪怕是幾十個字的)全收集了。看到這些,苗青青一下子受不了了!

郵遞員臨出門的時候,還搖搖頭說:“這人,回家了,還報告?”

一個丟了家的男人,辦公室就是家了。

離了家之後,任秋風首先要對付的,是吃飯問題。他的苦處,是不知道該吃什麼。現在,吃飯已經成了他最大的一個負擔。

最初,也新鮮過幾天,早上跑出去,在路邊的小攤上喝碗豆漿吃根油條,熱乎乎的,很好嘛。中午,找一小館,吃碗炸醬麵、燴麵、涼拌麵,也行。晚上就不好辦了,很想喝碗稀飯、吃點饅頭小鹹菜什麼的,卻不好找,走一條街,再走一條街,還不一定能找得到……這樣,總吃街頭上的飯,時間一長就不行了,有時候上火,有時拉肚子。一到吃飯的時候就愁,上哪兒吃去?吃點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