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3)(2 / 2)

此後,靳永強就很少回家了。他找各種理由,論文答辯哈,導師要他幫著查資料哈……一直“哈”到了刮大風的那天,她還被“哈”在鼓裏。

在這一段時間裏,小陶幾乎成了北京的胡同串子。每到傍晚時分,她就一個人在七拐八拐的胡同裏走,是一個人走。這裏有各種賣小吃的攤攤,也都是從外地來的京漂一族……他們都認識她了。賣油條的、賣豆漿的、賣煎包的……她一次次地從他們的攤邊走過去。見他們都忙忙碌碌的樣子,心裏很酸,很空。人們也都看出來了,她來是接那個人的,她一趟一趟地走,就為等那個人,可她常常失望。有時候,走急了,也悶急了,她會步行跑到學校去,可到了大學裏,她卻又失去了見他的勇氣。也許,他正寫論文呢。也許,他正在圖書館查資料……不能打攪他。她隻是在學校裏走那麼一圈,看校園裏的燈光,看樹,樹下有雙雙對對……爾後,又獨自一人怏怏地走回來。

這時候,她身上帶的錢差不多就要花完了。她想,無論如何得出去找一份工作了。先前,她很想出去應聘,可靳永強不高興,也就罷了。叮往下,老這樣,也不行啊。

這天,突然刮起了大風,天昏地暗的,北京又起了沙塵暴了。到了下午,突然有一撥一撥的人找上門來,他們各自手裏都拿著一個條子,進門就說你姓陶?小陶說,對,我姓陶。他們說,老道你認識吧?小陶說,不認識。誰是老道?他們說,咦,怎麼不認識?你們不是在一哈住麼?旁邊有人說,靳永強,靳永強就是老道。小陶一下就愣住了,老道?她還不知道他有這麼一個綽號。於是她點點頭說,認識。他們說,那就對了。然後,他們把條子一張張遞到她手上,說拿錢吧。陶小桃接過條子一看,上麵全是簽有靳永強大名的借款,有五百的、有七百的、八百的、一千的……原來,這些天,靳永強背著她,把凡能借的同學、朋友、老鄉的錢全借了一遍!而且說,他的錢馬上就彙來了,借期三天,讓他們三天後找陶小桃要。更糟糕的是,他竟然借了四川老家在京打工的一些民工的錢!民工們掙的都是血汗錢。最先找上門的,就是這些民工。

這時候,陶小桃的手機“滴”了一聲,她接到了一條信息,這條信息是靳永強臨上飛機前從機場發來的。信息亡寫的是:我沒想當惡人,終於還是做了。當欠債人無法麵對債主時,他隻有一條路:逃走。對不起了。欠債總是要還的。

後來陶小桃才明白,這次出逃,靳永強是早有準備的。其實,他的論文答辯早就做完了。前一段,他不回家住,是偷偷在網上聯係出國的事,他整夜整夜都在網上,一邊查詢一邊等待消息……他的出國簽證也是背著陶小桃偷偷辦的。當一切辦妥後,就是錢的問題了,他還缺一張機票。於是,陶小桃成了他留下來的一個人質。

讓陶小桃痛不欲生的是,臨走的那天晚,他回來了一趟,回來就抱著她做愛。從廚房把她抱到床上……爾後,兩人躺在床上,他說你恨我麼?她搖搖頭。他說苦了你了。他說,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爾後,又是做愛,一次比一次狠!她還以為分別了一些日子,他是熬得緊了;她還以為他在學校裏苦讀呢;她還以為他是離不開她……原來,這一切,都是他計算好的。

這個打擊太大了!這個打擊幾乎是致命的。陶小桃又氣又急,一下子病倒了。她在床上一連躺了三天,高燒燒到了三十九度五!第四天,陶小桃帶著滿嘴血泡掙紮著爬起來,給上官打了一個電話:要她速寄人民幣兩萬元救急。

幾天後,陶小桃一一替靳永強還清了債務。她是提著皮箱來的,又提著皮箱走。在她的皮箱裏,她帶走了二十七張欠條。這是她來京七個月惟一的收獲。

回到省城,陶小桃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愛了一場,她的氣力好像是用盡了。人就像是癱了一樣,整日裏昏昏沉沉的,像是在夢裏。

躺在床上,她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失敗者。於是,她不斷地向自己發問:她究竟錯在哪裏?北京的日子,像底片一樣一幀一幀地出現在她的眼前……那些耳鬢廝磨的時光,有多少是真實的?就像是第一次學著做飯,她竟然把自己當成了一條魚,在平底鍋裏用小火煎了七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