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3)(1 / 3)

江雪冷笑一聲,說:“你明白什麼了?告訴你,我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撕下你臉上的畫皮!你心裏想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和那些男人沒什麼兩樣,不過是人模狗樣地披了一張假斯文的皮罷了。你不是想看桃花麼?你不就是想證實一下我的無恥麼?我還告訴你,我從來不說實話,我沒有說實話的習慣!你們男人都一樣,任何一個男人都想看桃花,你已經看到了,該滿足了吧?!滾吧。該看的你都看了,你也該滾蛋了!”

齊康民很難過地說:“江雪,別,別這樣說……”

江說:“你想讓我說什麼?讓我跪在你麵前求饒?讓我哭天抹淚地求得你的寬恕?——你休想!”

齊康民忽然朝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說:“江雪,錯了。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

江雪滿臉是淚,她哭著大聲喝道:“晚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原諒你,永遠!”

夜深了。

城市的夜仍然像一隻五色的狐狸,到處都放射著誘人的光彩。遠處高樓上的廣告牌上閃爍著花花綠綠的霓虹,那是一瓶酒在追一個盤子,或是一束光在攆另一束光;一街兩行的飯館依然是燈火輝煌,玻璃窗裏晃著一顆顆冒著熱汗的人頭;賣香辣蟹的小攤已擺在了人行道上;賣羊肉串的就要收攤了,把火紅的炭灰倒在了下水道口上,“披”一聲冒出了一蕩帶有羊膻味的熱氣;洗浴中心的敲背聲從窗口跳出來,追逐著亮紅的女人曲線;歌廳門口掛著一串串紅燈籠,燈籠下站著穿旗袍掛金黃色綬帶的姑娘,有“美酒加咖啡”的歌聲從綬帶裏四溢;美容店靚女的頭像一張張在玻璃窗上招手大喊:親一個;轎車、出租車一輛輛像蜂一樣在大街上奔跑著,也不知官員們都在幹什麼……忙啊!

齊康民像一個老乞丐,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著。他自己覺得,他真成了一個乞丐了,十足的、精神上的乞丐。他身邊車來車往,且不斷地有人鳴笛示意,他卻渾然不覺,大咧咧地走在馬路的中間。當司機罵他的時候,他竟回頭笑了笑。有一段時間,在一個十字路口上,他興之所至,竟還爬上指揮台,給人免費當了一陣兒交警,伸出手指揮南來北往的車輛通行……爾後他又走下指揮台,嘴裏念念有詞地向東走去。是啊,他去的時候,心還是滿的,是有期待的;可回來的時候,心已經空了。他想證實的,都已經證實。可是,他又得到了什麼?

六年了,數一數,多少時光?當他騎著那輛破自行車滿城跑著借書的時候,當他在一張張卡片上記述著人類智慧精華的時候,當他抱著雨傘等在商場門口的時候,當他厚著臉皮去偷花的時候,他是等著這一天的。可這一天沒有了。當然,他也知道現在社會上有了很多新觀念新思潮,有了很多後現代超現代的、多元的生活方式……可他依然“老派”。他知道、他理解、他也接受(在理論上),可他自己“新”不了了。

他腦子裏有一個死結。這個死結是他無論如何也跑不出的,那就是:一個人說了話怎麼可以不算?一路上,齊康民喃喃地重複著一句話:你說的,讓我等你三年,我等了。你說讓我等你三年……

夏夜裏,他眼裏卻開放著一朵朵桃花,桃花滿天。那桃花,真是紮眼哪!人人都知道你背上有桃花,隻有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騙我?既然不愛,為什麼還要我等?!每次發問,到了這裏,就成了一個死結。

可是,那雙眼睛,那雙爬滿了螞蟻的眼睛就像是長在了他的脊背上,他是背著這雙眼睛倉皇逃走的。長久以來,他竟然不敢和她對視。不知為什麼,他對這雙眼睛非常著迷,可以說是既愛又怕。那就像是一枚釘子,一直釘在了他的心裏。

是這雙眼睛讓他看到了他做人的失敗。他真的是很失敗呀!他一路走著,一路都在閱讀他的失敗。他的失敗就像是無法破解的“天書”,每一個字都讓他如墜五裏雲霧,都讓他汗顏:他的前妻,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悄沒聲地跟人跑了,跟一台商南逃去了廣州;他滿腹經綸,講的又是商科,也曾試圖經商,卻連一顆釘子也沒賣出去過;他曾經炒過股(在理論上,他對股市的判斷可以和國際上的大股評家畫等號),可在實踐中他卻屢屢敗北,投入的錢血本無歸;他號稱“學問第一”,可兩次評正高都沒有通過,到如今教授還是副的……他愛上了自己的學生,巴巴地等了六年,可人家卻說不愛他,從來沒有愛過他,是逗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