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純仁以為他拜的是自己,聽他說起父親的名言才明白,他拜自己原來是因為仰慕父親的威名而已,心中不免稍稍有些失望。自從慶曆新政之後,曾經慷慨激昂,想勵精圖治的宋仁宗完全退縮,他下詔廢棄一切改革措施,範仲淹和當時的宰相富弼被撤去軍政要職,實行僅有一年多的各項新政也紛紛取締,京城內外的達官貴人子弟,依舊歌舞喧天,範仲淹改革除弊政的苦心孤詣付諸流水,1052年,範仲淹移任徐州,死於任上,範氏一家人貧困交加,僅借官屋暫棲,範仲淹死前交代兒子純仁繼承遺誌的話至今仍言猶在耳。這十多年來,又有幾個人記得他的父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胸懷天下的名言又有幾個人能記起。趙子凡沒有想到的是在今時今日,連小學生都知道的名言,在範仲淹死後的十幾年裏,幾乎鮮有人提起,說到底這是朝廷黨爭所致,這句話隻有範仲淹的至交好友或者與他誌同道合的人才會偶爾拿出來作為勉勵自己的警句,更多的時候他隻存在與史書和範仲淹的文集之中。
時隔十五年,範純仁再次聽到父親說過的話,這句話是在範仲淹慶曆四年在嶽陽樓所作,父親臨死前也曾以這句話來勉勵自己,時光荏苒,父已不在!若不是當著這許多人的麵,他幾乎要掉下淚來。
趙子凡頓了頓,又道:“範大人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範家父子兩代人乃大宋肱骨之臣,舉新政,從新法,若是滿朝文武都如大人一家,滅西夏、逐遼國,平吐蕃指日可待!”
範純仁寬大的臉龐不由閃過一絲異色,父親名聲在外,對他仰慕無可厚非,而他範純仁文采不及父親,做事偏向中庸,但同樣的他也懷有一顆拳拳報國之心,這些年從一個小小知縣,逐漸走到今日轉運使的一品大員位置,嚐盡了無數艱辛困苦,父親的光環非但沒有在仕途上幫助到他,反而成為他前進的絆腳石,讓他時刻都會受到朝中奸險之臣的擠兌,在意氣風發時扯後腿,在官場失意時落井下石,這其中的滋味豈是一般外人知曉的,但範純仁為人寬厚,心性豁達,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正是他待人接物的原則,多年為官來他憑借著紮實穩重的作風贏得了朝中許多大臣的讚許,但是他知道自己要贏得與父親一樣的名望,還稍微差了一點點!
這眼前的少年卻誠懇的將自己與父親同樣歸結為大宋肱骨之臣,還提到了新政,這是明顯的在提及父親當年的功績以激勵自己,這世界上有一樣東西是最珍貴的,那就是理解,範純仁四十有餘,卻沒想到一個初次見麵的少年能道破他的內心。
遺憾的是英宗皇帝隻求安穩度日,在對西夏等國的邊境紛爭問題上一味采取退讓的方式,在內治上奉行無為而治,他的無為而治可以用另外四個字來代替,那就是無功無過,再說的難聽點就是得過且過,畢竟大宋幾代的積累,不需要他有什麼大的作為,就能做一個安享太平的安樂皇帝,現在若是在朝中提起西夏諸國,一定會被英宗皇帝大罵一通。滅西夏、逐遼國,平吐蕃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連提都不能在皇帝麵前提起。
範純仁張口微笑,卻不能說破,心道:“你倒說的輕巧,朝廷的事豈是這麼簡單的,這一定大高帽子我可不敢戴!”
“希望如此啊!”範純仁沒有接趙子凡的話茬,隻是淡淡的答了句。趙子凡見他神色有異,也覺得有些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