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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隻要稍一疏忽,麻煩就有了。改製工作於佑安自以為是落實了,局裏明確做了分工,也成立了相應機構,抽調專人,並把具體要求傳達到了下邊,可他恰恰就忽略了一點,沒及時跟謝秀文彙報。

這天剛上班,市委那邊打來電話,讓於佑安過去一趟,陸明陽書記找他。於佑安放下手裏文件,整了整衣服,就往市委去。到了陸明陽辦公室,見黑壓壓坐著一屋子人,謝秀文也在,於佑安就感不妙。未等他把腳站穩,陸明陽劈頭就問:“怎麼回事於局長?”

“是這樣的陸書記。”於佑安邊回答邊想,陸明陽到底在問什麼。

“哪樣的?”陸明陽火氣很大,“你們文化部門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動不得,你於局長日理萬機,工作忙得不得了?”

一語嗆住於佑安,偷偷瞄了謝秀文一眼,於佑安心裏有了數,定是謝秀文告了惡狀,頭垂下來,等陸明陽批評。

陸明陽又道:“工作布置下去半天沒行動,你這個局長怎麼當的?!”

於佑安趕忙把身子往直裏站了站,麵色窘迫地望著陸明陽。陸明陽發火的時候,你千萬別還嘴,解釋也不行,縱是有天大的委屈,你也得忍著。他做出一副可憐巴嘰的樣子,讓陸明陽痛痛快快把肚子裏的火發出來。

謝秀文坐在一邊,帶著欣賞的表情看於佑安出醜,屋子裏其他人全都垂著頭,臉上肅穆一片。

陸明陽又訓了一會,才把火氣收起來,道:“文化部門的改製是今年事業單位改製重頭戲,於局長你心裏要有數,抵製是沒有用的,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因這項工作栽跟鬥。還有,你要做好下麵部門的工作,別一天到晚正事不幹盡搗亂。”說完,目光回到沙發上坐的發改委王主任臉上,“老王你接著談,剛才說哪兒了?”

不幹正事盡搗亂,這話從何而講?王主任侃侃而談中,於佑安心裏七上八下,亂極了。陸明陽到南州,跟他正麵接觸的機會不是太多,挨訓這還是第一次。就在他局促不安的時候,手機響了,於佑安沒敢接,暗暗將電話壓了。陸明陽聽見了聲音,不耐煩地說,“還站著幹什麼,是不是覺得自己委屈?”於佑安趕忙說了聲不是,拿著手機溜了出來。

電話是省裏徐學謙打來的,問他最近忙什麼,怎麼沒有消息?於佑安壓低聲音說:“主任,這陣說話不方便,十分鍾後我打給你。”徐學謙嗯了一聲,於佑安收起手機,快步下樓。進電梯一瞬,他看見謝秀文也走出了陸明陽辦公室。

惡女人!他心裏恨恨罵了一聲。

回到辦公室,於佑安立刻將電話打過去,徐學謙還等在電話邊,聽見他的聲音,笑了笑:“挨批了吧老同學?”

“主任怎麼知道?”於佑安好不吃驚。

“我有千裏眼順風耳啊,你在南州的一舉一動,我可都掌握著呢。”

“主任別開玩笑了,莫名其妙挨了一通批,我這心都不知往哪放了。”

“是莫名其妙麼?”徐學謙收住笑,一本正經問。

“主任的意思是?”

徐學謙頓了一會,道:“我說老同學,怎麼現在越來越不會幹工作,是不是文化部門呆傻了?”

“主任批評得對,我是有點傻,傻得都不知道腳往哪邁了,主任還是提個醒吧。”於佑安拉著哭腔道。

“早上市府的丁秀才給我打電話,說你在文化部門改製的事上丟盹睡覺,人家謝市長急你不急,這不行啊佑安,你知道這事是誰抓的嗎?”

“誰?”於佑安本能地問出一聲。

徐學謙說的丁秀才叫丁育慶,市政府秘書長,車樹聲那條線上的,跟徐學謙關係不錯。徐學謙到南州,多是丁育慶接待,於佑安跟丁育慶的關係,就是靠徐學謙拉近的。

徐學謙那邊沒有急著說,於佑安顫著聲音又問:“請主任明示,這件事我真是睡著了,到現在也還沒醒過來。”

“我就說嘛,你佑安好歹也算個聰明人,怎麼現在變得如此遲鈍如此沒有靈性了呢。不會是心裏隻有申遺,其他事不管不顧了吧?”於佑安說跟申遺無關,真的無關。徐學謙笑道,“佑安啊,別老是一根筋,很多事都要跟上,明白不?”

“明白、明白,主任批評得對。”於佑安連聲檢討,徐學謙又數落幾句,道,“這事是浩波同誌親自抓的,明白了吧?”

宋浩波?於佑安差點驚出一身汗來,文化部門改製居然能驚動常務副省長宋浩波!

“還有,”徐學謙接著道,“我怎麼聽說,你跟秀文副市長關係別別扭扭的,不拿她當回事是不?”

於佑安連說不是。徐學謙沒有客氣,直截了當說:“別不承認,你心裏那點小九九,我能不清楚?佑安啊,你在政治上不應該這麼不成熟吧,甭以為你去了趟北京,西嶽那條線能不能抓住還是兩碼事呢,跟主管領導關係搞不好,我看你這個文化局長當得也差不多了。”

“主任……”於佑安的心快掉到穀底了,一早上連著挨批,批得他暈頭轉向,心裏一點底都沒了。好在徐學謙也沒想保留,繼續道,“問你件事,最近南州炒得沸沸揚揚的這件事,你怎麼看?”

於佑安斟酌了下,吃不準地問:“主任是說梁積平?”

“不是他還能有誰,說說吧,你心裏有什麼想法?”

於佑安一時沒了詞,徐學謙怎麼會想起問這個?梁積平提升副市長,南州眾說紛紜,壓根辯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他想說那是胡扯淡,又怕徐學謙罵他沒正形,隻好道:“南州這邊都在傳,可能積平局長真的要升了吧。”

徐學謙聽他這樣一說,歎氣道:“想不到你也這麼想,佑安啊,情況可能複雜,遠不是你看到聽到的這些,記住一句話,任何時候,自己都要有判斷力,不管梁積平升不升,都不能影響你的工作情緒,還有,你要盡快修複跟謝市長的關係,我這裏給你提前透個信,如果不出意外,她可能很快要升常委了。”

於佑安心裏再次驚起波瀾,謝秀文要升常委,怪不得最近如此反常!

掛了電話,於佑安就不是剛才從陸明陽辦公室回來的那個於佑安了。關於梁積平這檔事,這些天實實在在煩住了他,說法很多,各不一致。有說梁積平本來已經卷入前部長王卓群和書記鞏達誠案,無奈他能量大得驚人,在他手裏得過不少好處的地產商周萬勝更是手眼通天,在奮力擺平那件事的同時,梁積平又跟省委組織部長譚帥武搭上了關係,譚帥武很賞識梁積平,省委組織部前段日子也確實派員到南州摸過底,梁積平升任副市長的消息正是這麼傳出來的。還有一說,省裏確實有調走謝秀文的意思,不過安排的單位不好,文化廳副主任,謝秀文不滿意。謝秀文原來就在文化廳,下麵當了一趟副市長,心想怎麼也該安排一個好點的單位,比如財政廳或者省委宣傳部,既然是回原單位,還是原職,回去有什麼意思?後來又聽說是梁積平上竄下跳,想讓她騰位子,謝秀文越發不幹了,較上勁要在南州幹出一番名堂。

傳言紛紛揚揚,於佑安心裏也是紛紛揚揚,直到接了這個電話,於佑安才清楚,自己是被傳言搞亂了。媽的,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恨恨地罵了句自己,又自嘲地笑笑,徐學謙批評得對,自己真是失去嗅覺和判斷力了。

杜育武敲門進來,手裏拿一份材料,說是剛才王林德和考古所李所長送來的。於佑安掃了一眼,材料上麵三個大字瞬間激怒了他:請願書!

“誰讓他們搞這個?!”於佑安怒恨恨瞪住杜育武,氣不打一處來地質問道。

杜育武說:“昨晚群藝館和考古所連夜召集會議商量對策,聽王館長的意思,還要拉全係統職工簽名。”

“他瘋了!”一聽下屬胡來,於佑安有點急,“你告訴他們,不想幹現在就可以打報告!”

杜育武沒想到於佑安會發火,還以為於佑安是支持王林德他們的,剛才王林德他們送材料來,杜育武還信誓旦旦說:“放心吧,隻要局長在,改不了。”又說,“局長是誰,會讓你們挨鞭子?”王林德和考古所李所長異口同聲道,“不會不會,跟了局長這麼長時間,我們最了解他,他是我們的主心骨。”

“還有你,以後少往這是非裏攪!”於佑安冷不丁又衝杜育武發了句火,杜育武兩隻眼睛撲騰著,辯不清於佑安火從何來。

“你草擬一份文件,今天就發下去,後天下午三點召集各單位領導開會,貫徹謝市長意見,同時讓各單位準備表態發言。”

“真要改啊?”杜育武不合適宜地多問了句。

“你怎麼搞的,現在怎麼越來越跟不上趟?!”於佑安這句話,明顯帶著對杜育武的不滿。最近他發現杜育武越來越遲鈍,自己遲鈍是有理由的,杜育武遲鈍就沒有理由,身為辦公室主任,應該什麼事都要先他一步想到,可昨天杜育武居然還信誓旦旦說,梁積平當副市長是鐵定了的,真不知道他的聰明勁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