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這項工作已做完,我們現在來了解一下卵的情況,因為這隻罐頭肯定是為幼蟲準備的。由於我從前了解到糞金龜是把自己的卵就產在“血腸”底部食物中間的一個特別的窩窩兒裏的,所以我期待著在“香腸”底部的一個密室裏找到糞金龜的近親米諾多迭斐的卵。但我判斷錯了,我要找的卵並不在我所猜想的地方,也不在“香腸”的上部,反正食品罐頭裏哪兒都沒有。
我又在食品罐頭外麵尋找,終於找到了。卵就在罐頭食品柱的下麵的沙土裏,完全沒有媽媽們精心安排的保護。那兒沒有一間新生兒細嫩肌膚所要求的牆壁光滑的小房間,而隻有一個並非精心建造而是媽媽胡亂扒拉起來的粗糙的廢墟堆。幼蟲將在這個離食物有一段距離的硬床上孵化。為了吃到食物,幼蟲必須扒拉沙土,穿過這個有幾毫米厚的沙土天花板。
我既已挖出了那連帶著食品罐頭的整塊土,又有我自製的器具,我就可以觀察這段香腸是如何製成的了。
米諾多迭斐爸爸爬出洞外,選好一個糞球,其長度大於井口直徑。它把糞球往井口挪去,要麼倒退著用前爪拖拽,要麼用頭盔輕輕頂著一下一下地往前推。推到井口邊時,它是不是猛一使勁兒,一下子把糞球推進洞裏去呢?絕對不是,它有自己的計劃,不讓糞球重重地摔落下去。
它爬進井口,前足摟緊糞球,小心地把一頭塞進井內。到了離井底一定距離的地方,它隻需把糞球稍微傾斜一點,糞球就可以兩頭頂著井壁,因為其軸心很寬。這樣就構成了一塊臨時的樓板,可以承重兩三個糞球。這就是米諾多迭斐爸爸的加工車間,它可以在此幹活兒而又不影響在下麵工作著的自己的妻子。這是一座磨坊,製作麵包的粗麵粉就要在這兒進行加工。
這個磨坊工爸爸裝備精良。你瞧它的那支三叉戟,十分堅挺的前胸上戳著一束三根的鋒利長矛,兩邊的兩根長,而中間的那根短,三根的矛頭全都直指前方。這件兵器有何用途呢?我起先以為隻不過是雄性的一件飾物,如同糞金龜族中其他許多族類都佩戴著的一樣,隻是形狀各異而已。可米諾多迭斐的這個可不是飾物,而是它的一件勞動工具。
那三根矛尖並不取齊,形成了一個凹弧,裏麵可以裝載一個糞球。在那塊沒鋪得太好、搖來晃去的樓板上,米諾多迭斐爸爸得用四隻後爪支撐著井壁才能保持平衡。那它將如何把那個滑動的糞球固定住,並把它壓碎呢?我們來看看它是怎麼幹的吧。
它稍稍彎下身子,把三叉戟插入糞球,這樣一來糞球便卡在新月形的工具中固定不動了,米諾多迭斐爸爸的前爪是空著的,因此它便可以用其前臂上的鋸齒狀臂鎧去鋸糞球,把它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從樓板縫隙處掉下去,落在米諾多迭斐媽媽的身旁。
從磨坊工那兒掉下去的是粗粉,沒有過過篩子,裏麵還摻雜著沒太磨細的碎塊。盡管這麵粉磨得不細,但仍給正在精心製作麵包的女麵包師幫了大忙,使它得以簡化工序,一下子就可以把好粉次粉分離開來。當樓上的糞球,包括樓板全被磨碎之後,有角的磨坊工匠便回到了地麵,尋找新的糞料,然後再從容不迫地重新開始研磨。
作坊中的女麵包師也沒有閑著。它把自己身旁紛紛散落的麵粉撿拾起來,進一步碾細,進行精加工,再進行分類,軟一些的用作麵包心,硬一些的用作麵包皮。它轉過來繞過去的,用自己那扁平的胳膊輕輕地拍打著原料。然後,它把原料一層層地攤開,再用腳踩瓷實,宛如葡萄酒釀製工在榨葡萄汁一般。踩瓷實之後的大麵餅便於儲存。經過將近十天的共同努力,夫婦二人終於製作成功了長圓柱形的大麵包。丈夫供應麵粉,妻子揉製加工。
目前應該概括一下米諾多迭斐的種種品德了。當嚴冬過去之後,雄性米諾多迭斐便開始尋覓配偶,找到之後便與之安居地下,從此,它便對自己的妻子忠貞不渝,盡管它要經常外出,而且也會碰上可能讓它移情別戀的女性,但它始終不忘發妻。它以一種沒有什麼可以使之減退的熱情幫助自己的那位在孩子們獨立之前絕不出門的挖掘女工。整整一個多月,它用它那叉口背簍把挖出的土運往洞外,始終任勞任怨,永不被那艱難的攀登所嚇倒。它把輕鬆的耙土工作留給妻子做,自己則幹著最重最累的活兒,把土從一條狹窄、高深、垂直的坑道往上推出洞外。
隨後,這位運土小工又變成了糧食尋覓者,到處去收集糧食,為孩子們準備吃的東西。為了減輕妻子剝皮,分揀,裝料的工作,它又當上了磨麵工。在離洞底一定的距離處,它在研碎被太陽曬幹曬硬了的糧食,加工成粗粉、細粉。麵粉不停地紛紛散落在女麵包師的麵包房內。最後,它精疲力竭地離開了家,在洞外露天地裏淒然地死去。它英勇不屈地盡了自己作為父親的職責。它為了自己的家人過得幸福而做出了無私的奉獻。
而米諾多迭斐媽媽也一心撲在這個家上,從未出過大門。古人把這種貞潔女子稱之為domi mansit。它把一個個麵團揉成圓柱形,把一隻隻卵分別產於一個個麵團裏,從此便守護著自己這些寶貝,直到孩子們長大,能獨立離去為止。當金風送爽時節到來時,模範媽媽終於又回到地麵上來,孩子們簇擁著它。孩子們自由自在地四散而去,到羊群常去吃草的地方去撿拾糞球,大快朵頤。這時候,一心為了孩子們的慈母已無事可做,溘然長逝。
在父親們對自己的孩子那普遍的漠不關心中間,米諾多迭斐是個例外,它對自己的孩子們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它總是想到自己的家人,從未想到自己。它原可盡享美好的時光,原可與同伴們一起歡宴,原可與女鄰居們調情嬉耍,但它卻並未這樣,而是埋頭於地下的勞作,拚死拚活地為自己的家人留下一份產業。當它足僵爪硬,奄奄一息時,它可以無愧地自己告慰自己:“我盡了做父親的職責,我為家人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