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傅紅雪淡淡地說。
“閣下在哪裏?”
傅紅雪抬起頭,冷冷地看著馬空群:“我在哪裏似乎沒有必要告訴三老板。”
“有必要。”馬空群一字一字地說。
“為什麼?”
“為了長桌上這個躺著的人。”
“這個人是誰?”
“你難道不知道?”馬空群注視著他。
“我一定要知道?”
“因為昨晚四更後,隻有閣下一人不在房裏。”馬空群說。
“我不在房裏,就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傅紅雪說。
“昨夜從命案現場離開後,樂大先生、慕容公子、葉公子,還有這幾位兄弟們,全都回房睡覺,都有人證明”,馬空群目興炯炯,厲聲說:“但閣下呢?昨晚四更後在哪裏?有誰能證明?”
唯一證明的人,隻有再次複活的燕南飛,但燕南飛卻又已再一次地死在他的刀下,現在有誰能替他證明?
“沒有。”傅紅雪平靜地說。
馬空群突然不再問了,目中卻已現出殺機,隻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花滿天、雲在天已走到傅紅雪身後。
“傅兄請。”花滿天冷冷地說。
“請我於什麼?”
“請出去。”花滿天說。
這時一直沉默的葉開忽然開口了:“最少在他出去之前,也該讓他看看,布條下的人是誰。”
“他不用看也已知道了。”花滿天冷冷地說。
“事情還未完全證明,怎知人一定是他殺的?”葉開說。
“除了他,還會有——”
“讓他看。”馬空群打斷了花滿天的話。
傅紅雪一言不發地走至長桌頭,伸手慢慢地掀開白布條。
布條下是躺著一個人,傅紅雪雖然掀開了白布條,卻還是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因為這個屍體沒有頭。
一個沒有頭的屍體,任誰也看不出是誰?傅紅雪隻知道這個人是女的,那是從屍體上的衣服上看出的。
“她是被人一刀砍斷了頭顱。”馬空群麵露悲憤:“你可知她的頭顱在哪裏?”
“她是誰?”傅紅雪說。
“她就是馬芳鈴。”回答的是葉開。
“馬芳鈴?”傅紅雪微怔。
“一刀斷頭,不但要有利刀,還要有高明的手法。”馬空群說:“傅紅雪不愧為傅紅雪。”
傅紅雪的神色又恢複了平靜、冷淡,甚至還仿佛帶著種輕蔑的譏誚之意。
“對這件事,各位是否還有什麼話說?”馬空群目光四掃。
沒有人再說話,但是每個人都在看著傅紅雪,目光中都像是帶著些悲悼惋惜之色。
“隻有一句話。”傅紅雪忽然說。
“請說。”
“三老板若是殺錯了人呢?”傅紅雪慢慢地說。
“殺錯了,還可以再殺。”
傅紅雪慢慢地點了點頭。
“閣下還有什麼話說?”馬空群說。
“沒有了。”傅紅雪淡淡地說。
萬馬堂的大旗迎風招展在燦爛的陽光下。
人就在陽光下。
傅紅雪頭一個走出迎賓處,然後就是花滿天、雲在天、馬空群,其他的人沒有跟出去,還有話說,可是那個一向暴跳如雷的公孫斷沒有跟出,葉開就覺得很奇怪。
剛剛在裏麵時,公孫斷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為什麼他會這樣呢?
葉開覺得很有趣,他是最後一個走出迎賓處的,一走到陽光下,他就仰起麵,長長地吸了口氣。
“今天是個好天氣。”葉開微笑著說:“在這麼好的天氣裏,隻怕沒有人會想死。”
“隻可惜無論天氣是好是壞,每天都有人會死的。”馬空群說。
“不錯,的確不錯。”葉開歎了口氣。
馬空群忽然轉身麵對著傅紅雪:“昨夜四更後,閣下究竟在什麼地方?”
“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傅紅雪淡淡地說。
“可惜,可惜!”
花滿天的手突然垂下,在腰畔旁的皮帶上輕輕一拍。“嗆”的一聲,一柄白煉精鋼打成的軟劍已出鞘,迎風抖得筆直。
“好劍。”葉開不禁脫口。
“比起那柄刀呢?”花滿天瞄著傅紅雪手上的刀。
“那要看刀是在什麼人的手裏。”葉開笑著說。
“若在閣下的手裏?”馬空群忽然說。
“我手裏從來沒有刀。”葉開說:“也用不著刀。”
“隻用飛刀。”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武林近百年來,從來沒有人去懷疑過這句話。
葉開是李尋歡唯一的傳人,他的飛刀,也從來沒有人輕視過。
“你的飛刀呢?”馬空群問葉開。
“刀在。”
葉開的雙手本來是空空的,可是不知何時,從何處已拔出了一把飛刀。
三寸七分長的飛刀。
刀在手,葉開的眼睛就發出了光芒。
飛刀一出現,每個人不禁地都退後了一步,每個人的眼睛帶著種敬畏、害怕的神色。
刀光一閃。
飛刀又消失了,再看葉開的雙手,已是空空地垂著。
“我殺人不喜歡用刀。”葉開笑了笑:“因為我很欣賞那種用手捏碎別人骨頭的聲音。剝落有致。”
“劍尖刺入別人肉裏的聲音你聽見過沒有?”花滿天說。
“沒有。”
“那種聲音也蠻不錯的。”花滿天冷冷地說。
“什麼時候你能讓我聽聽?”葉開笑眯眯地說。
“你馬上就可以聽見了。”
花滿天長劍一抖,劍尖斜斜挑起,迎著朝陽發出十字光芒。
雲在天的劍也已出鞘,他的身形遊走,已繞到傅紅雪的身後。
傅紅雪沒有動,左手也沒有握緊刀,他隻是靜靜地站著而已,雙眼看著自己麵前的黃泥沙地,那種樣子就仿佛花滿天他們要殺的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馬空群也沒有動,他雖然麵對著傅紅雪,但眼尾不時地瞄向葉開。
他是怕葉開插手幫傅紅雪?
或是怕葉開的例不虛發的飛刀?
邊城的陽光燦爛,就宛如葉開的笑容,葉開笑著對傅紅雪說:“你放心去好了,有人會安排你的後事的,我也會帶幾樽美酒,去澆在你的墓上的。”
嬌陽。
邊城黃沙飛卷,草色如金。
大地雖然是輝煌而燦爛的,但卻又帶著種殘暴霸道的殺機。
在這裏,生命雖然不停地滋長,卻又隨時有可能被毀滅。
在這裏,萬事萬物都是殘暴剛烈的,絕沒有絲毫柔情。
花滿天長劍一抖,五朵劍花化出,傅紅雪還是不動,他就冷冷地站在花滿天與雲在天的中間,冷得就像是一塊從不溶化的寒冰。
一塊透明的寒冰!
這邊城無情的烈日風沙,對他竟像是全無影響,他無論站在哪裏,都像是站在遠山之巔的冰雪中。
雲在天的手已握緊劍柄,冰涼的劍鋒,現在也已變得烙鐵般灼熱,他的掌心在流著汗,額上也在流著汗,他整個人都似已將在烈日下燃燒。
“拔你的刀!”雲在天的聲音也仿佛燃燒中的火焰。
傅紅雪的人雖然還是沒有動,可是他左手上的青筋已在冒起。
“拔你的刀!”
花滿天額上的汗珠流過他的眼角,流入他高聳的鼻梁,濕透了的衣衫緊貼著他的背脊。
傅紅雪難道從不流汗的?他的手,還是以同樣的姿勢握著刀鞘,隻是青筋已突起了。
花滿天突然大吼一聲:“拔出’你的刀來。”
“現在不是拔刀的時候。”傅紅雪淡淡地說。
“現在正是拔刀的時候。”花滿天說:“我要看看你刀上是不是有血?”
“這柄刀也不是給人看的。”傅紅雪說。
“要怎麼樣你才肯拔刀?”雲在天說。
“我拔刀隻有一種理由。”傅紅雪說。
“什麼理由?”花滿天說:“殺人?”
“那還得看殺的是什麼人。”傅紅雪說:“我一向隻殺三種人。”
“哪三種?”
“仇人、小人……”
“還有一種人是什麼人?”雲在天說。
傅紅雪轉頭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說:“就是你這種定要逼我拔刀的人。”
“好,說得好。”雲在天仰天而笑:“我就是要等著聽你這句話。”
雲在天笑聲未絕,手掌已握緊。
花滿天的劍又有劍花抖出,他的雙眼已露出紅絲。
傅紅雪的眸子更亮,似也已在等著這一刹那。
拔刀的一刹那。
但就在這除了風聲,寂靜如死亡的草原上,突傳來公孫斷如雷的聲音。
“大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