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針鋒(2 / 3)

“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沒有睡。”朱大通掏出塊雪白的手帕,不停地擦著汗,“我通宵都在整理賬目。”

“什麼賬目?”

“金老二他們三個人的存款賬目。”朱大通從公事皮包中拿出了一疊文件,雙手送到黑豹麵前,“現在我已將他們都轉入到你的名下,隻要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個字就算過戶了。”

黑豹目中露出滿意的微笑:“為什麼一定要我簽字?你知道我是個粗人,一向懶得寫字。”

“其實不簽字也沒關係。”朱大通賠著笑,盡力將自己的視線避過他身上突出的地方,“但他們存款的數目,還是要你看一看。”

“我不必看,我相信你。”黑豹的微笑更親切,“我們本來就已經是老朋友。”

朱大通也笑了,這次是真的笑。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已又可保住。

“隻要我以後提款也像他們以前一樣方便,我們的交情一定會更好。”黑豹淡淡地提醒他。

朱大通立刻保證:“隻要你吩咐,無論多大的數目,十分鍾之內我就可以派人送到府上來。”

黑豹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喜歡聽這種話,財富往往能使人有一種安全而溫暖的感覺。

“現在我就要十五萬,要現鈔,你最好能在八點鍾以前送來。”

七點四十分。

十五萬現款已送到。

黑豹已衝了個冷水澡,穿起了衣裳,還是一套純黑色的衣裳。

他希望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條剽悍殘酷的黑豹,若有人惹了他,他隨時都能連皮帶骨將這人吞下去。

臥房的門還是關著的,裏麵還是沒有聲音。

黑豹走過去,想推開門,突又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現在他隻已剩下一件事還沒有解決,他自信一定可以將這件事處理得很好。

樓下的兄弟們一個個全都顯得活力充沛,精神飽滿,因為昨天晚上雖然是大功告成的日子,但卻並沒有狂歡,也沒有慶功宴。

那要等到端午節時再合並舉行。

他相信到了那時候,這大都市裏已不會再有一個敢跟他作對的人。

外麵陽光燦爛,空氣新鮮。

黑豹大步走了出去,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足以對付任何人,任何事。

03

八點整。

黑豹已到了百樂門大飯店的四樓,正在敲高登的房門。

他右手提著個黑皮箱,裏麵裝的是十五萬現款,左手裏的鑰匙輕響如鈴聲。

聽到了這種聲音,高登就知道黑豹來了。

但高登並沒有出來迎接,甚至沒有來開門。

他正坐在靠牆的一張沙發上,享受他歐洲大陸式的早餐。

他西裝筆挺,頭發和皮鞋同樣亮,胡子也刮得幹幹淨淨。

你無論在什麼時候看見他,他看來都新鮮得像是顆剛生下來的雞蛋。

桌子上擺著煎蛋和果汁,他的槍並沒有在桌上。

他吞下最後一口煎蛋,放下刀叉,才說:“門是開著的。”

然後黑豹就忽然出現在他麵前。

黑豹跟他看來永遠是不同的兩種人,就好像豹子和兀鷹,飛刀和子彈,性質種類雖不同,卻同樣殘酷,而且同樣足以致命。

“你很守時,”高登看著他,目中帶著笑意,“而且很守信。”

黑豹的眼睛也在微笑:“因為你是高登。”

“我沒有等你一起吃早點,我知道你寧願吃奎元館的麵。”

“蝦爆鱔麵,”黑豹微笑著道,“我建議你臨走之前,不妨去試一試。”

“這次恐怕來不及了,下午兩點有班船,我已訂好了艙位。”

高登用餐巾抹了抹嘴:“下次再來的時候,我一定不會錯過的。”

“是不是兩個艙位?”黑豹忽然問。

“兩個艙位?”

“你難道不帶著梅子夫人一起走?”

高登笑了:“我雖然常常做好事,卻並不是個慈善家,我並不想養她的老。”

黑豹也笑了:“難怪你今天早上看來精神很好,若是陪她那種狼虎之年的女人睡了一個晚上,精神絕不會這麼好的。”

“你若也想試試,以後不妨到三號碼頭那一帶的酒吧裏去找她,”高登說謊的時候也是麵不改色的,“我保證你一定可以找得到。”

“這輩子恐怕來不及了,”黑豹笑著道,“等她下輩子再投胎時,我一定不會錯過的。”

高登大笑:“想不到你這種人也有幽默感,我喜歡有幽默感的人。”

“我也喜歡你,”黑豹放下手裏的皮箱,“所以這裏不是十萬,是十五萬。”

“十五萬?”

“另外的五萬,就算是我送給你的車馬費。”

高登輕輕地歎了口氣:“我希望我也有一天能把五萬塊隨隨便便地送給別人。”

“你不是別人,你是高登。”黑豹又道,“何況我還要托你帶個訊給羅烈。”

“我一定帶到。”

“告訴他,我希望他能到這裏來,這裏的飯足夠我跟他兩個人吃的。”

高登笑容中仿佛帶著點諷刺:“我也會告訴他,他若在這裏殺了人,一定不必去坐牢。”

“所以你也該回來。”

“這裏的飯夠不夠我們三個人吃?”

黑豹又笑了:“你總該知道這裏不但有蝦爆鱔麵,也有火腿蛋。”

“你的話我一定會記住。”高登站起來,好像已準備送客。

“你走的時候,我不去送你了。”黑豹笑得很真誠,“但你若再來,無論大風大雨,我也一定去接你。”

他微笑著伸出手:“我們就在這裏握手再見。”

高登看著他的手,忽又笑道:“我總覺得跟你握手是件很危險的事。”

“為什麼?”黑豹好像覺得很意外。

“因為你的手就是件武器。”高登微笑著,“跟你握手,就好像伸手去拿一個隨時都可能爆炸的手榴彈一樣危險。”

黑豹大笑:“你的確不該冒險,你的手的確比鑽石還值錢,一伸手就能賺十幾萬的人,在這世上的確不很多。”

他已準備縮回手。

“但我還是準備冒一次險,”高登看著他道,“現在你已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我能跟大人物握手的機會也並不多。”

他終於微笑著伸出手來。

他的手修飾整潔,手指細長而敏感。

黑豹的手卻是粗糙的,就像是還未磨過的花崗石,又冷又硬。

他們的手終於互相握住。

黑豹的笑容忽然變得殘忍而冷酷:“你是個聰明人,你的確不該和我握手的。”

“為什麼?”高登好像還不懂。

“因為我實在不想再看見你這隻手上握著一把槍對著我。”

他的手突然用力。

他很了解自己這一握的力量,高登的手就算是花崗石,也會被他握碎。

高登卻居然還是在微笑著,笑容中還是帶著種諷刺之意。

然後黑豹就突然覺得手心一陣刺痛,就好像有根針刺入他掌心。

他手上的力量立刻消失。

高登後退時,左手裏已多了一柄槍,漆黑的槍管冷冷地指著黑豹,就像是他的眼睛一樣。

黑豹的掌心在流血,卻還是在微笑:“想不到你的手還會咬人。”

高登淡淡道:“我的手不會咬人,但我手上的戒指卻是個吸血鬼送給我的。”

他攤開了他的右手,中指上戴著的戒指,已彈出了一根尖針。

針頭上還帶著血。

黑豹歎了口氣:“你不該用這種東西來對付一個跟你握手送行的朋友的。”

“這個朋友若不想捏碎我的手,這根針也就不會彈出來。”

高登用手指輕輕一轉戒指,尖針就又彈了回去。

“看來你的確是個很小心的人。”黑豹又在歎息。

“所以你覺得很失望?”

“的確有一點。”

“你失望的,也許並不是因為我還活著。”高登在冷笑。

“你認為不是?”

高登搖搖頭:“因為你並不是真的想要我死,你隻不過不願我去救羅烈出來。”

“你應該知道羅烈是我的好朋友。”

高登冷笑道:“以前的確是的,但是現在卻已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現在你已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高登冷冷道,“但羅烈若是回來了,你的地位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樣穩固。”

“你以為我怕他?”

“你不怕?”

黑豹突又大笑:“看來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因為你自己也說過,我們本是同一類的人,是殺人的人,不是被殺的人。”

“現在我是哪種人呢?”

“現在我還不能確定。”高登的聲音更冷,“我隻希望你不要逼我殺你。”

黑豹看著他:“你還希望我怎麼樣?”

“我希望你留在這裏陪我,然後再陪我上船去,有你陪著,我才放心。”

“你也該知道我是個忙人。”

高登冷冷地看著他:“死人就不會再忙了。”

他們互相凝視著,就像是兩根針,針鋒相對。

過了很久,黑豹才慢慢地說:“你說的每句話好像都很有道理。”

“因為我說的是實話。”高登道,“實話都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