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白菜(2 / 3)

風聲傳出,一而十,十而百,竟天搖地動,說她每次演出,台前跳跳唱唱,幕後就和人咬舌頭;還說有一天晚上和一個人在公路大樹下不知幹什麼,過路人隻聽見那樹葉搖得嘩嘩響;還說一個半夜,有司機開車轉過十字路口,車燈一開,照出她和一人在牆角抱著,逃跑時險些讓車軋死;還說她今年奶子那麼高,全是被男人手揣的。領導把她叫去,她哭得兩眼爛桃兒一般,不肯承認。領導問:“他們為什麼有你的照片?”她說:“鬼知道,怕是我演出時,他們偷拍的,要不是偷的劇照。”領導想想,這有可能,以前就發現每一次演出前掛的劇照,小白菜的總被人偷去,就宣布以後不要貼掛劇照了。

領導對她沒有什麼,但劇團內部卻對領導產生了懷疑:小白菜是不是和他……?不出幾日,外麵就傳開小白菜把劇團領導拉下水了。領導先是不理,照樣讓小白菜上台,上台就演主角,但領導的老婆吃了醋,老夫老妻鬧了別扭,領導就有意離小白菜遠了,她每次去領導家,女主人在,就買了糖果送小孩,和女主人沒話找話說,人家還是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女主人不在,她一去,領導就要打窗子,又打門,和她說話,聲提得老高。小白菜覺得傷心,什麼人也不見,也不找了。

她以前喜歡打扮,現在要是穿得好了,同伴就說:“穿得那麼豔乍,去給男人耀眼啊!”不打扮了,又會被說:“瞧,偏要與眾不同,顯示自己。”她隻好看全團百分之八十的人穿衣而穿衣,梳頭而梳頭。隻是一心一意用勁在練功上、練聲上。她開始誰也不恨了,恨自己:為什麼什麼衣服一穿到自己身上就合體好看呢?為什麼一樣的飯菜吃了,自己臉蛋就紅潤有水色呢?她甚至想毀了容,羨慕那些麻子姑娘,活得多清靜啊,想一想,就哭一哭,哭了老爹,又哭早早死去的娘。

到了二十三歲,她入不上共青團,劇團團支部報了她幾次,上級不給批,她去找文化局長,局長過問了這事,但從此說她和局長好。後來地區會演,縣委領導親自抓劇團,她演得好,書記在大會上表揚她,她又落得與書記好。她想不通:自己怎麼就是個爛泥坑?!一氣之下不演戲,要求管理服裝。一管一個月,這個月安然是安然了,但她生了病,也是天生的怪毛病,不演戲就生病,而且她不上台,演戲場場坐不滿,她隻得又演,百病卻沒有了。她想:我這命真苦,真賤,這輩子怕不得有好日子過了。

到了結婚年齡,劇團同齡的姑娘都結婚了,生娃了,她還是孤身一人。老爹又死了,一個親人也沒有,她托人給她找外地的,想一結婚一走了事,但總有人千方百計要把她的名聲傳給遠方的男的,結果事情又壞了。她橫了心:罷罷罷,潔身自好,反倒不好,也就真那麼幹幹,也不委屈被人作踐了一場。她很快和劇團一位寫字幕的小夥好了,小夥人不體麵,笨嘴拙舌,卻寫得一手好字,她一和他好,就感動得哭了。她從此也得了溫暖,什麼話兒也給他說,他什麼事兒都護著她,三個月裏,她便將自己女兒身子交給了他。但是,他們雙雙被捉住了,雖然聲稱他們要定親,誰肯理睬,嚴加處理,便將她從劇團開除了。

她回到老家,病了半年,病稍好些,一早一晚關了門又唱又練功,這倒不是想重上戲台,倒是為了她的身體。後來,她和一個縣水泥廠的工人結了婚,結婚三個月,那工人借她失過身為名,動不動就打她,她受不了,又離了婚。就在這個時候,洛南縣劇團知道了她的下落,又來招她到洛南劇團去。

她人還未到洛南,洛南已有風聲。劇團領導在全團會上宣布了紀律:“此人戲演得叫絕,但作風不好。來了,不可避遠她,但絕不能太親近,誰要與她出事了,當心受處分!”她去了,戲又演得轟動洛南。下鄉演出每到一處,圍幕裏坐滿,圍幕外又坐一圈,執勤的人員看不住往進湧的人,常常雙方爭吵,甚至大打出手,結果圍幕被人用手扯成幾丈長的裂縫。半年裏,全劇團人人眼紅她,人人不敢來親近,她心裏總是慌落落的。過了一年,一個演員冷不防抱住她親了一口,一個拉提琴的夜裏鑽進她的宿舍,她反抗,被又愛又恨地咬傷了她的手。

“你什麼人都給好處,怎麼對我這樣?”那人賴著臉說。

“放你娘的屁!”她從來沒罵過這麼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