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站在原地猶豫了。
她對他了如指掌,他對她卻一無所知。
她以前的生活,他從未參與。
而以後,他更沒有機會參與了。?
到現在你可曾後悔?駱翹問她。
陸塵埃搖了搖頭,為值得的人,做值得的事,有何後悔。
第二天,在蜉蝣裏,她將那年的所有往事對駱翹傾盤托出,她說,駱翹你知道嗎,有段時間我特別怕青天白日,因為感覺日光下所有的真相都無處遁形。
距離陳爍生日不過短短一晚的時間。她卻再次覺得翻天覆地,一如當年。
她從沒想過將這個秘密揭露於人前,可這世間沒有一個人可以抵擋現實帶來的兜頭暴雨和措手不及。
她日日擔心真相被魏星沉知道,但昨晚魏星沉抱著她痛哭時,她忽然發現,他們早已長大,他們不再是當初麵對事情束手無策的小孩。
她曾經以為,當她卸下枷鎖那天一定會哭,但沒想到,更多的是釋懷和暢然。
她聽著魏星沉一句句地對她說我愛你,心裏被一種叫幸福的泡沫鼓脹著。
她的守護天使回來了。所以不管曾經她身上有過多深的傷口,此刻都不藥而愈。
魏星沉握著她的手,說,塵埃,嫁給我,我們明天就去結婚。
她駭然大笑,魏星沉,我們都三年沒在一起,已經不了解彼此的性格……
我了解你,你一直是你。魏星沉焦急地打斷她,撫著她的頭發低聲說,塵埃,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再次失去你,我不能承受。
陸塵埃眼底有一層層水霧升騰,模糊了她的眼眶。她說,我也是。
我也害怕再次失去你啊。人潮茫茫,如果我們不握緊彼此的手,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被衝散了。
魏星沉,以後,你一定要緊緊握著我的手,不要再讓我走丟了。陸塵埃哽咽。
嗯。我不會讓你再走丟。那一刻,隻有魏星沉知道,這句承諾多麼沉重,與心甘情願。
之後的幾天,陸塵埃跟魏星沉開始像重修舊好的戀人,魏星沉每天都很忙,但依舊會接她吃晚飯,然後把她送到蜉蝣。
魏星沉對她溫柔得不像話,她取笑魏星沉好像把她當一尊玻璃娃娃。魏星沉卻說,你是我一生的珍寶。
以前魏星沉很少對她說甜言蜜語,但現在把甜言蜜語當飯吃,他說他要把虧欠她的所有甜言蜜語都補給她。
魏星沉還帶她去看送她的那套房子,簡約的風格,有她喜歡的胖熊公仔,藤編吊籃,複古沙發。最重要的是,她的身邊還站著她喜歡的人。
她忽然有些淚凝於睫,魏星沉抱著她站在陽台上看著不遠處的香江,說,塵埃,和我一起回去和爸媽吃頓飯吧。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和好之後,她一直內心惴惴,總覺得幸福好像回來得太快。
她的不確定,她的焦慮,魏星沉都看在眼裏。
他知道,自己必須幹脆地解決完所有事讓陸塵埃放心。更何況,他現在還有把柄被人攥在手裏。想及此,他的眼神驀然寒了寒。
陸塵埃不知道魏星沉心中的思量,隻是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說,魏星沉,我們再談一段時間戀愛好不好?
好。你想怎樣就怎樣。魏星沉抱緊她答。
當她把這個事情告訴駱翹時,駱翹尖叫,陸塵埃,你的腦子不是正常人構造,多少女人削尖腦袋想嫁給星際國際的公子。
陸塵埃笑笑,也不爭辯,她調著酒看著吧台外的群魔亂舞,人生很少,上帝少於你的都會補給你。
她和駱翹正閑聊著,泡泡從不遠處走過來,一臉懨懨。從陳爍生日會不歡而散的那個晚上起,除開駱翹跟泡泡,陸塵埃沒再見其他人,魏星沉把她保護得很好,她也無意過問。
不過,她看到泡泡身後跟了一個英俊男子,泡泡站在吧台,轉身不耐煩地對男子說,你這個人好討厭,怎麼我走哪裏你跟哪裏?
男子也不介意泡泡的惡言惡語,隻是笑笑地望著他,眼神寵溺。
陸塵埃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養眼的一對,不覺八卦地看駱翹,駱翹也同時衝她嫣然一笑,忽然把手搭在男子身上,帥哥,坐下來喝一杯?
翹!泡泡跺腳,你不要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
駱翹不理泡泡,笑嘻嘻地遞了杯酒給男子,男子也不說話,和善地笑了笑,仰頭喝下。
爽快。駱翹鼓掌。
泡泡氣得嬌哼一聲,一扭身走了。
駱翹再倒酒給男子,男子卻一手擋下說,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奉陪。說著一轉身去找泡泡了。
這是誰?陸塵埃好奇地問。
看不出來嗎?駱翹笑,泡泡的新追求者啊。
啊?!陸塵埃驚歎,這麼man的男人居然是Gay!天啊!世界真是充滿灰暗。
誰不是。駱翹說,你隻要認識一個Gay,就會認識一群Gay,自從我見過泡泡的那些朋友,現在我走街上,隻要看到一個帥哥,首先考慮的不是他有沒有女朋友,而是他會不會是Gay!
陸塵埃笑了起來,她說,這個男人真不比陳爍差,泡泡擺什麼譜兒!
駱翹笑,莫天賜比魏星沉差嗎,你不一樣不喜歡莫天賜?
陸塵埃頓時答不出話,隻能哼哼了兩聲。
駱翹看著她忽然低聲說,塵埃,莫天賜的爸爸被抓了,終身監禁。
啊?陸塵埃訝異地看著駱翹,為什麼?
販賣假書畫,猥褻女童。
什麼?!陸塵埃震驚了。她多少知道點莫天賜的父親,他是全國知名畫家,經常受電視台和雜誌邀約采訪。
大學時駱翹指著雜誌上的成功畫家許連城告訴陸塵埃這是莫天賜的父親時,陸塵埃壓根就不相信,許連城長得溫潤潔淨,眉眼溫和,和霸道、眉間充滿戾氣的莫天賜根本沒一點共同點,而且莫天賜姓莫,許連城姓許。
但後來她問魏星沉,卻得到了肯定。魏星沉說莫天賜自小沒和父親一起生活,一直生活在母係這邊。他媽媽去世後,他曾回父親家住了一陣,但很快搬出來便再也沒回去過。
不過那時陸塵埃對莫天賜的事沒過多好奇,所以知道的僅限於此。
但現在……怪不得對自己一直糾纏不休的莫天賜忽然銷聲匿跡了。
駱翹說,網絡上現在鋪天蓋地的都是畫家許連城的傳聞,甚至有記者已經挖到了莫天賜……
陸塵埃噤聲,因為她不知道對許連城是施以同情或是唾棄,而莫天賜,他與她無關。
不過很快,陸塵埃便見到了莫天賜。
魏星沉不管第二天多麼早上班,淩晨三點他都會準時接陸塵埃下班。
那晚陸塵埃像往常一樣跟駱翹告別,坐魏星沉的車回去,到家沒多久,剛換上睡衣紮上頭發去洗臉,突然聽到敲門聲,她本以為是魏星沉,之前魏星沉也是送她回來後,又跟她上樓,親了親她額頭才走,他說,多希望你快點嫁給我。
所以她拿著洗麵奶滿臉笑意地去開門,但打開門看到門外的人時她笑容僵在臉上,是莫天賜。
莫天賜看到她的笑容有些意外,但再眨眼,笑容轉瞬而逝,對著他的是一張冷漠的臉,他便立刻意會。
他揚起嘴角笑問,怎麼,沒等到你要等的人,失望了?
莫天賜喝酒了,身上翻天覆地的酒氣,眼睛卻清亮得足以讓陸塵埃害怕。
反正現在自己和魏星沉沒有任何把柄在他手裏,陸塵埃並不打算和這個人再有任何交集,所以她不屑理會他,伸手就要關門,莫天賜卻單手將門重重一推,登門入室。
陸塵埃沒料到他的蠻力,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莫天賜卻並沒有憐香惜玉,隻是大大咧咧地朝沙發上一坐,嘲諷地看著她,陸塵埃,你就這麼想嫁給他?
陸塵埃也不介意,站穩身,把門一關。
她好整以暇地看著莫天賜,慢悠悠道,是啊,我從遇到他那一天起,願望就是嫁給他。我不怪你要挾我三年,我們之間所有一筆勾銷,隻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莫天賜冷冷地看著她,明亮的燈光下,他的臉色有些酡紅,眼神像危險的豹子。
陸塵埃卻並不害怕,反正現在莫天賜再也沒有任何把柄威脅她,所以她不甘示弱地瞪著他,仿佛要把這幾年的怨懟全部返還給他一樣。
嗬。一筆勾銷?莫天賜看著她不怒反笑,陸塵埃,我們之間的緣分長著呢。
說著莫天賜突然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歎了口氣喃喃道,塵埃,你終有一天會知道,最愛你的人,隻有我。
然後,他栽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喂,莫天賜。陸塵埃頭疼地走過去拉他,你給我起來出去。但莫天賜巋然不動。
喂,莫天賜……陸塵埃拍打著他,想拖他起來,但忽然想起這個場景,多麼熟悉。
三年前,她離開永城時,莫天賜一直跟著她。那時她租了一個房子,莫天賜以保護她的理由賴在她的房子裏。
而且莫天賜不知何時配了她的鑰匙,每晚都躺在沙發上睡,起初她趕他走,這樣去拖他,莫天賜卻大手一伸,將她抱在懷裏。她當時驚嚇得連連推他,莫天賜大笑起來。
從那以後,她便當沒看到莫天賜這個人,他們像劃了一條楚河漢界,生活了半年。
而此時,想到往事,她突然怕睡眠中的莫天賜醒來再抱住她,她立刻站起身,去洗臉刷牙,然後進臥室裏,將房門鎖上,睡覺。
那天晚上她睡得一點都不安穩,先是聽到咚的一聲,她猜測是莫天賜從沙發上掉了下去。畢竟客廳的沙發實在小,他一米八多的個子隻能蜷曲著睡。接著她聽到一聲大吼,她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光腳跳下床打開門,摁亮客廳的燈,卻發現莫天賜安穩地躺在地上,喃喃低語著不知道在念什麼。
喝酒的人大多愛做夢愛說夢話。她看著蜷曲成一團的莫天賜心煩意亂,她走過去狠狠地朝他腿上踢了一腳,踢完發現自己沒穿鞋,腳痛得要命,而莫天賜卻毫無任何清醒的意念。
她忽然衝自己生了氣,走到臥室箱子邊,翻出自己少有的高跟鞋,穿上,走到客廳,用鞋跟朝莫天賜的腿狠狠地踩下去。
莫天賜這下感受到了,整個人突然痛醒,迷迷糊糊地看著陸塵埃問,怎麼了?
陸塵埃指著他,指指沙發,他哦了一聲,軟綿綿地笑了,一個翻身又爬回到沙發上。
陸塵埃轉身回臥室,莫天賜在她身後嘟噥,塵埃,晚安。
她腳下一滯,以前也是這樣,不管她聽不聽,莫天賜睡前都會對她說,陸塵埃,晚安。
但現在,他忽然喊她塵埃,他沒有清醒的聲音帶著一種懶洋洋的毫無防備的溫柔。
陸塵埃想著駱翹說的他父親的傳聞,以及他今晚渾身的酒味,忽然覺得莫天賜可憐。
但她很快讓自己從這種憐憫中拔出身,她不能忘記,以前便是因為她對他憐憫,才惹了這個惡魔。
不能忘記,這三年來讓她顛沛流離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人!
第二天上午,陸塵埃醒來時,莫天賜已經走了。幸好走了,不然陸塵埃覺得自己會在房間裏憋一天不出門。
她刷牙時,正思量著喊駱翹吃飯,電話突然響了,是coco,她迅速接起。
嘿,塵埃。coco跟她打招呼。
coco姐,怎麼這麼早打電話過來?
早?天啊。那頭coco怪叫,陸塵埃,你看看鬧鍾現在幾點了!上午十點算早嗎!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早上是最美好的時刻,你竟然在被窩裏度過,你是不是剛起床,你越來越墮落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