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強說:“我還有事……”
高秀紅說:“你再有事,這點空兒也有吧。再者說,回去我說這藥是你買的,我公公對你的火也會快點消下去。”
趙國強想起點啥:“你公公眼睛不好,在家呆著?”
高秀紅笑了:“你想探聽情報?”
趙國強說:“不是,不過隨便問問。”
高秀紅說:“你甭怕,我正想告訴你,我公公可忙呢,和黃隊長正查錢家,聽說錢滿天偷稅漏稅好厲害!錢滿河跟工作隊幹起來,高翠蓮帶著金子回娘家了,鬧得可熱鬧呢……”
趙國強問:“還有啥?”
高秀紅說:“反正,這幾天先富起來的,都沒得好,緊張得很,你大妹子,玉琴那,孫二柱要殺牛,不辦牛場了。”
趙國強問:“除了跟我有親戚的,咋樣?”
高秀紅說:“我不是說了嗎,都沒得好,福貴和金香,因為馮三仙,交待問題啦,我公公說啦,非整稀了他們不可。”
趙國強心裏一陣陣緊張,他仿佛看到了那種可怕的景象:在他的記憶中,每天全村人隨著生產隊的鍾聲下地幹活,辛辛苦苦一年,分三百多斤毛糧,好多人家才進春天就沒米下鍋了。那時,三將村山上有林子,坡地有果樹,河裏有魚蝦,可守著這塊寶地,社員卻挨餓,誰也不敢在集體勞動之外為自己琢磨點生計,稍動一點,就招來批判鬥爭……
高秀紅說:“你想啥呢?快帶我去買眼藥,我餓得不行,早上飯都沒顧上吃就過來了……”
趙國強暗叫慚愧,他一指路邊的飯館:“走,先吃飽了再說。”
高秀紅愣了一下:“你請我吃飯?”
趙國強笑了:“請你,走吧。”
嘻嘻哈哈的高秀紅突然間不樂了,低著頭朝飯館走去。此時,她的眼窩子裏已經滿是淚水,她不敢抬頭,她怕讓趙國強看見。唉,許多年了,沒有人真誠地跟她說一句謝謝的話,更沒有人要請她吃頓飯。這些暖人心的話和事離她遠矣,以至趙國強說出請她吃飯這話,她毫無準備,貌似強壯而實為脆弱的內心實在受不了這利箭般的一擊,女人的本性由此而進發出來。
幸好,趙國強沒有注意到她的眼淚,等到麵對麵坐到飯桌前,高秀紅已把眼淚擦幹,變了個人似的,穩重地等著趙國強點菜。她說:“吃不了多少,別浪費。”
趙國強說:“還是吃肉吧,來個粉條燉肉,多吃肉,大米飯,雞蛋湯。”
高秀紅說:“你喝點酒吧,二鍋頭好。”
趙國強說:“好,就來二鍋頭,你喝不?”
高秀紅說:“我隻能喝一點。”
趙國強說:“那我來一瓶,再來兩個下酒的菜,花生米,豬頭肉。”
高秀紅說:“隨你。”
就在趙國強和高秀紅在飯館裏吃飯時,錢滿天開著平時拉木頭的汽車到了縣城。可此刻,他的車裏連塊木頭片也沒有,裝的全是家中的“細軟”,具體講,是家人穿的用的,還有這些年掙的錢。這個舉動,很像當年土改時地主偷運浮財。
整個偷運行動是頭一天下午做出的,當時錢滿天已經在黃小鳳舉辦的學習班上學了三天了。雖然黃小鳳沒有讓他交待家中財產的數字,但他從李大嘴那聽說,此次思想教育活動,錢家被定為三將村的重點。趁著出去解溲的時候,錢滿天去找李廣田,李廣田因眼睛還沒好在家歇著。錢滿天說支書呀,這學習班後麵還有啥。李廣田睜著一隻眼說這麼簡單的事你還用問我。錢滿天再也沉不住氣了,求李廣田千萬給予關照。李廣田歎了口氣,說我本來是想把你放過去,可現在掌權的是黃隊長,她說怎麼鬧就得怎麼鬧,我的話不管用。錢滿天撓撓腦袋問現在有法律,還能抄家嗎,那可是違法呀。李廣田拍拍炕沿說你說得對,現在是有法律了,可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時,咱們也不是沒法律呀,還不是說抓誰就抓誰,**講過七八年就來一次,眼下都十來多年了,該來啦……
就這麼著,把錢滿天的心徹底打亂了。他想,工作隊和李廣田盯著錢家,其實是盯著錢家的家業,戳在地上的房子院子加工廠是誰都知道的,更可怕的是一旦翻家裏的東西,就可怕了。這幾年有了錢,按老爺子的意思是換成金子藏起來,錢滿天說那是過去土財主的法子,還是存到銀行裏生利息,可那些兄弟和弟媳都顧眼前,說有錢就得享受,萬一有個變化也不後悔。錢滿天仁義,看老的少的沒少受累,穿的戴的也沒比旁人強哪去,也就心軟了,隔三差五分些錢給大家。那些人覺得反正這錢是從大鍋飯裏撈出來的,省著不花,再要錢不容易,不如花光了再要,結果,錢到手就買衣服買布料買皮毛買用不著的各種擺設……
頭天夜裏裝車時,把錢滿天鼻子都氣歪了。本來講好,一家隻許裝一個箱子,這樣,車上還可以再裝些板子遮蓋著,可往院裏一搬,東西跟小山似的,車上甭說裝板子,光這些就能裝兩車。特別是高翠蓮,本來已經把自己的東西往娘家倒騰一回了,外麵都嚷嚷她跑了,這次又大包小包的跟搬家一樣往院裏搬。錢滿天急啦,說你們這麼幹,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家裏連床被都沒有,誰能相信,都搬回去,每家隻能裝一個箱子。但各屋都不願意,說與其讓人抄走,不如運走,沒聽說城裏搞運動,這回主要是對著農村,在城裏放些日子,怎麼也比放在這兒安全。後來錢滿天也沒法了,就讓大家裝,裝了滿滿一車,用苫布蒙上,天沒亮就上了道,對外講,就說給貨主送板子去了。可能是心情緊張,駕車技術本來很好的錢滿天也出了差,半道上撞死一口豬,叫人家攔住,隨他一起來的滿河和玉玲好給人家道歉,又賠錢,總算拉倒了,但這麼一來就把時間耽誤不少,本來兩個多小時能到縣城,卻用了四個多鍾頭,到這就快晌午了。原來,他們是要把東西放在一個做家具的個體戶那兒,那兒有空屋子。可那人一見拉來的不是木頭,心裏就犯了疑,擔心自己受牽連,一個勁說這麼多東西沒地方放,而且這陣子社會治安不好,小偷不掏包了,蹬著三輪撬門搬大件。這麼一說,就說得錢滿天心裏別扭,暗道一聲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呀,往後你想從我那得到半塊木頭片,我就不姓錢。
把車從那朋友那兒開出來,那朋友還死活要讓他們吃了飯走,錢滿天說我現在還不缺幾個飯錢,把車就開到街上。這時候就感到肚子餓了,才想起沒吃早飯。錢滿河說先吃飯吧,吃飽了再說,玉玲說想去醫院看看爹咋樣了,錢滿天算計好往下的路程,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拉到遠處去,將來在那邊花錢買戶口,徹底離開三將村。想好了,精神頭也來了,他把車開到縣劇場外的廣場,和滿河玉玲找飯館吃飯。
事情也就巧了,他們三個人推門進了一家飯館,玉玲往裏一瞅,是二哥趙國強在那喝酒,桌這邊還有個女的,因為對著她是後背,所以,她一下子以為是嫂子桂芝。她就笑了說:“你倆不守著爹,跑這喝酒呀!”
趙國強抬頭看,不由地叫:“正念叨你們呢!你們就來了,快坐。”
錢滿天暗叫不好,咋在這遇見這位小舅子,這要是讓他發現是怎麼回事,豈不是要弄個滿城風雨現大眼嗎。想到這他趕緊上前走幾步說:“我們來看老爺子,沒想到在這見到你,太好啦。”
玉玲反應很快:“是啊,大哥早就說要來看咱爹,一直忙,沒騰出空兒來。”
錢滿河嘿嘿笑了兩聲,沒說話。這時,玉玲瞅清那女的是高秀紅,臉子頓時啷噹下來,眉梢往上一揚,拉著長音說:“喲,我還以為是桂芝嫂子呢,怎麼是這位呀,這可是稀客,你倆咋碰到一塊兒啦。哥,咱爹可是喜子給打的,你咋敵我不分,亂了陣營了……”
高秀紅臉由紅變白。她剛才與國強喝了幾盅,加上興奮,臉上像蒙塊紅布,叫玉玲這麼一數叨,立刻變了個色。她嘴裏嘟噥說:“我,我是給我公公買眼藥來的……”
玉玲道:“買眼藥咋買飯館裏來啦?這是二鍋頭還是眼藥水,有這麼大瓶子的眼藥水嗎?”
趙國強看不過去:“玉玲,你少說兩句中不中,她真是來買眼藥的,我跟她打聽村裏的事,順便吃口飯。你這是幹啥呀。”
錢滿天坐下說:“正好,一塊吃,我們也餓了,吃了飯咱去看老爺子。咋樣,老爺子這幾天情況好點不?這要是不行,咱就往地區醫院轉,那兒我有朋友。”
趙國強說:“明顯見好,我大哥跟縣醫院的院長很熟,說了話,人家挺當回事的,要不然,恐怕連院都住不上,病人他咋這麼多呀。”
玉玲說:“淨是幹架打傷的。”
滿河說:“媽的,那天我要在場,非把那喜子砸扁了不可。”;
當著矮子說短話。高秀紅噔地站起來,指著滿河的鼻子說:“你橫個啥!你以為你家有錢就比旁人厲害?騎驢著唱本,咱走著瞧,好戲還在後麵呢!”
滿河說:“你能把我們咋著?”
高秀紅說:“我是不能把你們咋著,有人能把你咋著!”
滿河說:“不就是你爹嗎?你告訴他,他把我逼急了,我弄個炸藥包,跟你們同歸於盡,懂不?連房子帶人,一塊上天!”
趙國強叭地拍桌子:“你胡說些啥!還嫌亂得不夠呀!你爹和你大哥辛辛苦苦幹出的這份家業容易嗎!你說著說著還要上炸藥包,你那是炸人家嗎?那是炸你們自己!人家高秀紅那天攔了喜子,要不然我就夠嗆了,剛才,她還說你們家的事,跟著著急。你別不看好賴人,一起掄棒子……”
高秀紅再一次流了眼淚。她朝趙國強擺擺手說:“別說了,我不值得你誇。這輩子,我也不指望誰誇,不過,我沒想害巴過人。你們錢家哥們給我公公送禮,我還跟我公公說,人家給過東西,你得另眼看待,他不聽,我也沒法子。”
趙國強問錢滿天:“你們送啥禮?”
錢滿天晃晃頭:“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秀紅呀,說起來你和翠蓮還是本家姐妹,咱們也是親戚,我兄弟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裏去。”
高秀紅歎口氣:“我上不上心裏去,又管啥用。我去買藥,你們嘮著。你們可加小心,我公公那可瞄著你們呢。”
跑堂的端上菜,滿河抓起筷子就吃,玉玲仍然不拿正眼瞅高秀紅。趙國強一看這情景,忙起身送高秀紅。剛站起來,玉玲猛地拽他的衣襟,他隻好揚揚手說:“你慢走,慢走啊。”
倒是錢滿天追上去,問高秀紅錢夠不,然後小聲說:“別跟旁人說在這見到我們。”
高秀紅眼睛瞥著飯館裏,嘴上說:“怕啥,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錢滿天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人家瞎猜疑。”
高秀紅把頭一撇:“好吧,我們就當沒看見,中了吧。”說罷,她抬腿就走。
錢滿天抹抹腦門子,手上竟全是汗水。他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好懸呀,這女人的嘴有啥把牢,她上下嘴唇一碰,就把我們抖落出去,不中,得趕快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但是,已經二兩酒下肚的趙國強,卻不想立刻散席。他平時不喝酒,更沒有大口喝酒的量,但他能喝慢酒,一盅分兩三次往下抿,這樣,就很占工夫。若是在往常,除非逢年過節,他很少沾酒,他怕自己的這個習慣耽誤事。今天不然,他舉棋不定,不願意一頭紮回三將,再一頭紮到金礦,他想再看看再琢磨琢磨,起碼,得去大哥國民那征求一下意見,最好碰上金礦的熟人,比如小山,詳細地了解了解那的情況。這一切,都要求他要在縣城再呆上一兩天。另外,錢滿天的到來,更使他不想立即動身,他要和他們好好聊聊,弄清出來這幾天,村裏究竟是個啥情況。
“我聽高秀紅說,村裏要整你們了?”趙國強抿了半盅酒。
“沒大事,隻是學習。”錢滿天說。
“不可能吧,你不說實話。”
“咱誰跟誰呀,有啥不說的。”
“都學啥?”
“報紙。”
“報紙上的啥?咱村是試點。中央也沒下文件。”
“都是大嫂找的,說國外國內都擠兌咱這個社會主義,弄不好,就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
“你聽懂了嗎?”
“懂,那有啥聽不懂。”
“你打算咋辦?”
“跟著提防唄。”
“咋防?”
“人家咋防咱咋防。”
“你說你咋防?”
“能咋防,先從自身做起,收斂著點,別太冒尖了。”
“都不敢冒尖,咋致富奔小康?”
“那誰知道,興許將來齊步走……”
“你以為是小學生做操?”
“我也糊塗啦。算啦,你也別較真了,咱國家這事,一會兒一變的,隨大流滾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仰巴角尿尿,隨他便吧。”
“這不中!我覺得,咱村這個試點,讓我嫂子給試歪啦!”
趙國強終於把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這個疑問在他心裏藏了好久了,但他不敢說。他知道,這話一說出來會惹禍,不是自己倒黴,就是嫂子倒黴。當然,自己不過是個村幹部,不在政府的編製上,也不領上麵發的工資,倒黴不倒黴也沒太大關係。可人爭一口氣,樹活一張皮,平白無故遭一頓飛來橫禍,怎麼說也是窩心的。何況,趙國強眼見了文革以來的種種變化,一方麵,他變得成熟了不少,遇到難事不願意硬碰硬,總想找出個妥善的法子;另一方麵,他又深感改革開放給自己的家鄉帶來了巨大的變化,中央的每一個政策,都和老百姓想到一塊去,所以,上級要求搞啥,他都不願意懷疑這裏有啥差頭。他想好好提點問題,跟工作隊爭辯一番,但嫂子黃小鳳當這個工作隊長,讓他左右為難。雖然,他與大哥國民感情不錯,但畢竟是同父異母,兩窩的犢子,說歸其難尿到一壺。當初國民剛參加工作,掙得少,日子緊張,和黃小鳳結婚後,為給家裏錢,倆人還鬧過意見,黃小鳳也有好幾年不到婆家來,大有不認這家人似的,國強在縣中學讀書,國民倒是隔三差五來看他,給他點零花錢或學習用品,可也輕易不讓他上家裏去,為的也是少跟黃小鳳見麵。國強是有誌氣的人,盡量不花哥哥的錢,常常一見哥哥的身影就躲起來。後來,大家的日子都好起來,鄉下不給城裏的兒女添大多的麻煩,國民又當了領導,黃小鳳也提拔了,心情愉快,這才使緊張的關係有所緩解。可是,隻要結過疤的地方,就和別處不一樣,咋修理也不中。國強害怕一著不慎,把與大哥一家人的感情傷了。但喝了酒的他,頭腦雖然清楚,心裏卻穩不住,嘴更把不住,不說出來難受!
他就說出來。說得發自內心。
一向以沉穩為自豪的錢滿天把酒盅使勁摔在地上,衝著趙國強喊:“兄弟,你說得一點也不差呀!嫂子是給搞差了。”
周圍吃飯的人嚇了一跳,心裏說這位才坐下這麼一會兒,咋就醉了呢。
站在櫃台後的女老板過來笑笑說:“二位,有話好說,別摔東西,我這小店,架不住呀。”
玉玲忙說:“沒事,摔多少,我們賠。”
滿河說:“一個盅子值幾個錢。”
老板娘瞅瞅這幾個人,一看全是鄉下人,她就笑了,帶點挑逗性的話語說:“是啊,甭說一個盅子,十個盅子也不值幾個錢。可你們鄉下人掙錢也不容易,要是摔出癮來,摔壞了值錢的東西,後悔就晚了。”
其他吃飯的人都不出聲的笑。
趙國強怕把事鬧大,擺手說算啦算啦。錢滿天卻不依不饒,瞅著老板娘問:“你這店裏,啥最值錢?”
老板娘指著櫥子上的酒,挑釁地問:“茅台,五糧液,你摔兩瓶?”
錢滿天說:“兩瓶?有多少都拿來。”
老板娘說:“交了錢,你再摔。”
錢滿天說:“鬧了半天,你是怕我沒錢。”
老板娘說:“誰出門,還不帶個盤纏錢。”
錢滿天眼珠一轉:“你這些酒,肯定放不少日子啦。我摔啦,等於你賣出去了,你便宜點怎麼樣,我一下全包了。”
老板娘不服氣地說:“好,你全包了,我八折給你。馬上拿錢,嘿嘿,出去借可不中。”
錢滿天一把掏出一大提錢,往桌上一拍:“咋樣,夠不?”說著又摸腰裏。
吃飯的人都驚了。
老板娘立刻變了臉,笑著說:“這個、這個……”
錢滿天說:“你別這個那個,把酒拿來,一手交錢,一手交酒。”
趙國強心裏說這個錢滿天咋這麼魯,花錢摔酒玩,這是在扔錢呀。他想製止,可玉玲給他使個眼色,他覺出這裏有問題,就把話咽回去。
一共是六瓶酒,打了折,老板娘有些心疼,瞅著錢滿天說:“摔吧,老娘聽響。”
錢滿天不緊不慢打開一瓶:“著啥急,我先嚐嚐是不是真酒,不是真酒,我還不摔呢!”
老板娘火冒三丈:“這是我從煙酒公司批發來的,要是假的,我賠你六十瓶。”
錢滿天把酒倒在杯裏,喝了一口,噴噴嘴,對老板娘說:“你說得不錯,這酒是真的,你有眼力,你這飯館準能紅火。來來,我敬你一杯。”
老板娘長出口氣:“你這話,我愛聽,我開飯館這些年,沒幹過傻事。”說著,她接過一杯,還就喝了。
有老板娘在跟前,自家的話也沒法說了,趙國強也隻得跟著喝酒吃菜。
飯館的門被人恍啃一下推開,高秀紅氣喘籲籲進來說:“你們還喝起來沒完啦!黃隊長和我爹把你們家汽車都找著啦!”
錢滿天大吃一驚。
趙國強問咋回事。
玉玲說出去再說吧。結了賬,就上了街。走老遠了,老板娘忽然琢磨過味兒,站在門口喊:“王八蛋!你們倒是摔一瓶子給我看看!挺好的酒,讓他們折走好幾十塊,這傻事幹的!”
黃小鳳突然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錢家連夜搬運東西的消息,一清早就傳到她耳朵裏,她先是吃驚,然後憤怒,接著就核實是否準確。工作隊員老馬和小侯前一段工作不得力,老馬饞酒,一頓不喝就蔫頭耷腦,小侯這姑娘在縣城找個對象,總請假去約會。黃小鳳使著他倆不順手,索性就自己身先士卒地幹,並嚴格要求他倆,隻允許老馬每天臨睡覺前就著花生米喝二兩,喝完睡覺,白天是絕對不許沾酒的;小侯呢,允許她兩個星期去一趟縣城,平時絕對不能去。倆人對此當然是很不滿意,工作很明顯地不積極主動。黃小鳳覺得這麼下去不是事,特別是聽到旁的試點村工作開展得熱火朝天,她就著急了,跟老馬談心,說你都五十來的還是個股級,你這次幹好,我向組織部推薦,咋也當個副局;又跟小侯說你好好幹,將來我去找縣醫院的頭頭,給你調縣裏去。
這次談話作用極大。黃小鳳命令一下,老馬連早飯都沒吃就奔了河西,小侯則去李廣田家。時候不大老馬回來說千真萬確呀,李大嘴在他家牆頭子上趴了半宿,肯定是把東西拉走了。小侯和李廣田一起回來,李廣田說這可不行,這不是搞抗拒嗎,得把他抓回來。民兵連長柱子正好進來,說都九十年代了,抓人不合適吧。李廣田說不抓也得把人追回來,咱總不能這搞活動,人都跑光了,再者說,他也沒請假呀。
黃小鳳瞅瞅老馬和小侯,二人都說事不宜遲,應該找到錢滿天問個清楚。
黃小鳳雖然很生氣,但仍多了個心眼,她抓起電話往縣裏打,找蘇海峰,辦公室說蘇書記正在會議室裏準備向省和地區領導彙報工作,黃小鳳說我有特別特別要緊的事,非得找蘇書記不可。過了一陣,就聽電話裏蘇海峰很煩地問誰呀有什麼急事。黃小鳳就如實作了彙報。蘇海峰說太不像話,快把他弄回去,嘩啦一下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