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3)

院長說:“那就等一段時間吧,我們再研究一下。”

孫二柱說:“不行,要研究今天就得研究!我這準生證是有年限的,過半年你們研究成了,我還得花錢再辦證,還得給你們紅包……”

院長皺眉頭:“你說啥?你給紅包啦?”

孫二柱說:“當然啦,不是說都得給嗎!我容易嗎?媳婦把著錢,那紅包都是我的酒錢……”

院長看周圍的人都朝這看,趕緊讓孫二柱跟他又進了樓裏。

玉琴滿臉通紅,見到玉玲,眼淚都要掉下來,氣得嘴唇直顫:“這個牲口,快氣死我啦。”

趙國強說:“上車上車!”

李廣田問:“還等二柱不?”

玉琴說:“快走!讓他自己生去!”

趙國強擺了擺手,柱子開車走了。過了一陣,孫二柱急匆匆從樓裏出來,問國強:“玉琴呢?”

“走啦。”

“哎喲,人家馬上要會診。”

“會個球!丟人!”

下午,趙國民接到錢滿天一個電話,問他這兩天出不出門,說要到縣裏看看他。趙國民說都挺忙的,千萬別過來。錢滿天說有些事想跟您商量商量,另外,也想當麵給嫂子賠個不是,好幾年了,這話一直壓在心裏,憋得怪難受的。趙國民說那也用不著,當初那事早過去了,再翻騰起來沒有意思。錢滿天說無論如何要去一趟,你們兩口子隻要拿出個把鍾頭就行。

趙國民放下電話,去參加了一個軍民聯歡會,晚宴上又喝了不少酒,然後迷迷乎乎回到家。黃小鳳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瞅著地上一堆堆東西發愁呢。黃小鳳說:“怎麼說也不行呀,非得送,又不是錢,弄這麼多羊肉牛肉幹啥。真叫沒法子。”

趙國民說:“快放樓下小棚裏吧,堆在這還不得都爛啦。你瞅這暖氣,幹啥燒這麼熱。”

他們是新搬的家。這樓是銀行蓋的,麵積大,有暖氣,位置也好。銀行在買地皮時受到縣裏的照顧,蓋樓時就給書記縣長留了兩套。縣委政府這二年也蓋了家屬樓,但條件都一般,縣領導差不多都跟著有錢的單位去住了,趙國民還是最後解決的呢。

洗澡間裏有熱水,趙國民覺得渾身發粘,索性放了一盆,跳進去泡了一陣子。他喊黃小鳳,黃小鳳知道是要給他搓後背,就有點不耐煩說:“那麼多人給你送東西,就沒有一個給你搓背的。我大老婆子幹這活,容易嗎!”

趙國民說:“我要找搓背的還不容易,好幾個老板拉我去洗桑拿浴,肯定是小姐給搓,全身各部位都搓到。你同意不?”

黃小鳳一邊搓一邊說:“我同意,你去吧,弄一身艾滋病,你也就別回這個家了。”

趙國民笑道:“那我就找個相好的。嗨,都說現在有情婦是時髦的事,我還不信呢。最近跟他們在一起喝酒,聽他們一說,還是真的,特別是從上麵下來的幹部,老婆不在身邊,差不多都有個相好的。”

黃小鳳說:“不要臉,你別跟他們學,學點好的……哎喲,你怎麼這麼多皴?這才洗了幾天呀!”

趙國民說:“這幾天整天宴會,吃好東西多了,身上愛出油,皴就多。天天喝粥吃鹹菜,身上就幹淨。”

黃小鳳搓完了把搓澡巾一扔:“得,瞧你們這些**的肚子,像懷孕七八個月的。”

趙國民歎口氣,又坐到水中:“唉,都這樣,喝壞了肝,喝壞了胃,喝得老婆背對背,可咋好呀。”

洗完了澡,沏了杯熱茶喝,趙國民感到渾身輕鬆,精神頭也上來了,就跟黃小鳳嘮嗑。沒說上幾句,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都是問趙書記在家嗎。黃小鳳一聽不是縣委辦打來的,都是些要來拜早年的,就一概說不在家。後來趙國民上前把電話拔了,反倒讓黃小鳳吃驚,黃小鳳說你不怕市裏領導找你。趙國民說市裏主要領導都回家過年去了,現在誰也找不著誰了。咱倆商量個事吧,下一步我該怎麼辦。黃小鳳知道趙國民說的是什麼事,忙問:“有消息啦?”

趙國民說:“可能年後商量。”

黃小鳳說:“年後商量,有些工作咱該做還得做呀。”

趙國民說:“那是,上麵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是說咱們臨走前還有什麼可準備的。今天吃飯時,部隊一個管後勤的,問我能給他聯係買磚的嗎,後來我聽說他馬上就要轉業了,這是什麼意思,很明顯嘛!”

黃小鳳說:“興許,人家是要站好最後一班崗呢。”

趙國民說:“但願。算啦,別說人家啦,我有個心事,就是咱們此次若是調成了,咱倆可就等於光著身子從青遠走了……”

黃小鳳說:“那你還想怎麼著,這房子也帶不走,那些牛羊肉也沒有用。”

趙國民說:“問題就在這。到那後煤氣取暖,還有房費,聽說還要房改,都是要用錢的,到那可就不比在縣裏,沒人替咱出,咱可得一分一毛都從工資裏出呀。”

黃小鳳沉下臉:“那你說咋辦?你也不能臨走了幹那種事。”

趙國民說:“這個你放心,在錢的問題上,我絕不後退,咱還是老原則,一分不收。”

黃小鳳說:“那還能往哪弄錢去?”

趙國民說:“這就得靠你啦。你別成天就知道氣功,你動那個手術,前後花了一萬多塊,有我在這兒,都報銷了,到那兒誰那麼特殊對待你?所以,你得動點過日子的心思,打個比方,人家送我這些東西,咱也吃不了,扔了又怪可惜的,你可以想辦法給處理掉,多少也能變成點錢,還有,最近有高利息儲蓄的,你不妨也打聽打聽……”

黃小鳳點點頭:“打有病以來,還真沒動這些心思。看來不動還不行啦。”

趙國民說:“要是不走,就行。這一走,就得多想想。你光想辟穀不行,餓了還是吃飯管用。”

有人敲門。

趙國民紋絲沒動。黃小鳳猶豫是不是去開門。門外的人說:“大哥大嫂,我是滿天呀!”

趙國民趕緊說:“開門。”

錢滿天身後還有一個人,到屋裏一瞅,是孫家權。兩個人都空著手。孫家權笑道:“我是不請自到。放心,不是給您送禮的。”

趙國民樂了:“好啊好啊,大黑天的,你們怎麼跑來了。”

錢滿天說:“本來我想過幾天來,去鎮裏跟他一說,他非要馬上過來。”

孫家權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咱們抓住機遇呀。”

趙國民問:“大年根兒了,啥機遇?”

孫家權就一五一十說起來。說錢滿天有一個朋友,在東北搞集資,年利百分之三十,關係好的還能高,眼下鬧得發大財啦。有錢想入都人不進去了。滿天跟他關係不錯,人家答應給他一個戶頭,允許他先入一百萬。滿天琢磨這是個機會,如果我們攬來一百萬,給入會的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咱就能掙十萬……

趙國民心裏怦怦直跳,他說:“非法集資,上麵不允許吧。”

錢滿天說:“我去看了,到他那集資的,淨是當官的,當地財政都拿錢到那去生錢。”

黃小鳳把茶和煙拿上來說:“就是說,天塌下來,有大個的頂著。”

趙國民試探著問:“你們找我的意思是……”

錢滿天說:“我拿不準,想讓您給指點指點。”

孫家權說:“指點啥呀,找您呀,我是這麼想的,咱縣鄉兩級財政日子都挺緊的,您要是同意,咱多投入點,不是等於增加收入了嗎。”

錢滿天說:“我倒沒想讓公家出錢。我想大哥當了這麼多年的領導,兩袖清風的,有了賺錢的機會,不能忘了大哥。”

黃小鳳說:“滿天,虧你還有這個心。這年頭,人們把當官的都當成貪汙犯了,恨不得都給槍斃了才解恨……”

趙國民說:“你瞎說什麼呀。還是聽他們說吧。”

孫家權說:“就是這些意思,想聽聽您的意見。您要是覺得給公家掙錢好,咱就謀劃公家的,不好呢,咱就個人幹,掙了都是咱們自己的。”

黃小鳳說:“依我看還是咱個人幹,省事,省得旁人說三道四,得了好處還罵人。”

錢滿天點頭道:“嫂子說得有道理,我也這麼想,現在的人心難測……”

趙國民說:“這事你們跟國強說過沒有,他那個廠子也挺缺資金的。”

錢滿天問:“他在這嗎?我聽說他到縣裏來跑電,來了好幾天了吧。”

黃小鳳說:“玉玲給我打過電話,可能回去了吧。”

孫家權說:“別走題,還是說錢的事,國強滿腦子是村裏的事,思想還不夠解放,這事最好先別讓他知道。”

錢滿天說:“我找他是有別的事……”

趙國民抓起一支香煙,放在鼻子下使勁聞聞。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抽煙了,戒了大概有七八年了。可是,今天晚上聞著他們抽的煙怪香的,心裏也發癢。這是怎麼回事?莫非要複辟?

孫家權舉起打火機:“抽一支。”

趙國民忍了又忍,看看手中的煙,是玉溪牌的。這是非常高檔的香煙,一條煙好幾百塊,眼下,縣裏的頭頭都抽紅塔山牌的,一百多一條,價錢也夠可以的了。不過,大凡抽高檔煙的,都不是自己花錢買的,如果自己花錢,他才舍不得呢。那玉溪煙是工商局長送的,這個局長是前不久提拔的,他送煙是感謝。趙國民當時說自己不抽煙用不著,人家說留著待客人用。沒想到黃小鳳拿這煙給孫家權錢滿天抽。趙國民心裏說黃小鳳你就知道練氣功啦,你知道這煙多少錢一盒……

夜色很美,一輪圓月高高懸著,融融的月光透過脫去葉子的枝椏,盡情地塗抹在靜靜的路上。爆竹不時地從什麼地方響一下兩下,很響,偶爾還有帶哨音的花竄上天空,叭地一下炸開,閃出五顏六色的光彩,慢慢地向下滑著,照亮了一片天地。

趙國強和高秀紅沿著街道的樹影慢慢走。趙國強說你腿疼還是回去吧。高秀紅搖搖頭,說在床上躺得渾身疼,現在走走好多了。趙國強有點緊張地朝四下瞅瞅,街上很安靜,隻能看到一兩對年輕男女摟著挎著匆匆地走。

“你害怕了?怕讓人看見?”高秀紅扭臉問趙國強。

“不,不是。我是看……這麼晚了,你別著了涼。”趙國強支吾著。

“病房裏太熱,味兒也不好聞,這多清涼,吸到肚子裏都舒服。”高秀紅深深吸口氣。

“是呢,現在吸口新鮮空氣也怪不容易的啦。”趙國強隨聲附和。

高秀紅的心在怦怦跳,她真想把肚子裏的話一下子都說給趙國強聽。但她又不敢,她怕嚇著國強,因為她知道國強是極善良的人。高秀紅站在一棵樹下說:“我們說說話吧。”

趙國強說:“不是說了這麼半天了嗎。”

高秀紅說:“你說說,你是咋看我的?為啥總躲著我?”

趙國強說:“這是哪的話呢。我看你這個人挺聰明能幹。至於躲著你嘛,談不上。我沒有必要躲你,你也不跟我幹架……”

高秀紅樂了:“你說我嫁到他們家幸福嗎?”

趙國強趕緊說:“我看挺幸福的,吃喝不愁。”

高秀紅眼睛緊緊盯著趙國強:“你騙我,你不說真話……難道,吃飽了喝足了就幸福?你真是這麼想的嗎?要是這樣,你幹啥不學孫二柱?還為全村的事忙這忙那……”

趙國強說:“這個嘛,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我就是這受累的命,不幹不行呀,大小進趕到這了。”

高秀紅輕輕抓住趙國強的手:“國強大哥,我想說句心裏話,我在李家過得一點也不痛快。喜子那麼個傻樣,公公一天到晚不知道想啥,婆婆病病歪歪,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的。”

趙國強的手有點觸電的感覺。自打桂芝走了,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女人。然而,此時卻忽然覺出身上有一股熱乎乎的東西在來回衝撞,衝撞得他渾身燥熱。很久了,他的情感裏沒有了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愛慕和嗬護之情。或許,桂芝是屬於那種過於溫順的女人,溫順得讓你無法產生征服的願望。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好像得到某種東西,千難萬險得到手,就格外珍惜,很容易得到,即使十分貴重,心中反倒感覺輕了……

麵對這個極富挑戰性的高秀紅,趙國強心中不由地產生著一種強烈的**,這**使他的手從發自變得剛強有力,並含著難以抑製的要求,一使勁,他就把高秀紅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高秀紅渴望得到這種力量,她使勁地把國強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於是,趙國強就能感覺到對方的心在怦怦跳,還有那極富彈性的迷人之處……

一片雪亮的車燈照來。刺得趙國強閉上了眼睛,不由地身子一抖,打了個激靈。他忽然明白過來,暗叫一聲你咋做起了糊塗事呀!兩隻手猛地縮了回來。

高秀紅揚起臉:“你怎麼啦?”

趙國強輕輕地說:“秀紅,讓我們都冷靜一點……剛才,我大概……”

高秀紅小聲說:“你心裏還是沒有我。”

趙國強說:“別總問這樣的問題。秀紅,我想送你一樣禮物,不知道你喜歡啥?”

高秀紅輕輕地把頭發向後捋捋:“我啥都不喜歡……我就喜歡和你在一起……”

趙國強說:“這個容易,電夠使了,廠子裏的工作量就得增加,就需要更多的人,你也來吧。咱們共同使把勁,把三將的經濟搞得更快些。你看人家南方的一些村子,搞得跟小城市一樣了,咱也得朝那個方向走,走得慢,過些年咱就老了,就享受不著啦……”

高秀紅歎口氣:“你真是一個怪人。”

趙國強搖搖頭:“我不是怪人,將來你就會知道了。我有時總愛想,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我這一輩子,注定不會有太大的作為,可也不能稀裏糊塗度過這一輩子。我得做點事。要做事,我想,就做對大夥有益的事。將來呀,咱們都老了,坐在村頭大樹下歇陰涼,或者坐牆根下曬太陽,聽人家年輕人議論,說當年就是誰誰誰帶著把咱三將的底子打好的,那滋味兒該有多好受。要是人家說,那些老爺子老太婆年輕時承是不咋著,沒幹啥正經事,把咱三將給耽誤了,給坑了,那多掛火,還有啥臉麵跟旁人說古論今呀……”

高秀紅說:“你還想得挺長遠。”

趙國強說:“你看看,咱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家家過得都那麼有滋味兒,咋就不往長遠裏想呢。”

高秀紅的眼淚在夜光裏閃著兩點亮:“可是,我過得不是那麼有滋味兒,你咋不為我想想……”

趙國強說:“不要急,會好的。我想,你要是到廠裏幹活,心情會好的。”

高秀紅低下頭說:“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趙國強輕輕地用雙手捧起她的臉。雖然這是張不陌生的麵孔,但從來還沒有這麼近地看過。秀紅臉上雖然也和農村的女人一樣皮膚被風吹得有些粗糙,但她鼓鼓的鼻梁,水汪汪的大眼睛,彎彎的眉,卻明顯的是個俊美的坯子。若是心情舒暢的生活,這眉臉就該像水分充足的青苗綠草,越長越好。可借高秀紅跟喜子過得怪不舒心,眼角的皺紋無情地出現,令人感到幾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