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3)

柱子說:“你心眼可真夠好。他搶走鮑老板,可沒跟你講心裏踏實不踏實。”

國強說:“那和現在是兩回事。他把鮑老板截走了,反倒促使咱下決心把電給解決了。壞事變好事,從這看咱還得感謝人家呢。”

柱子說:“哎呀呀!你忘了咱們到處求人那難受勁了。那是咱們跑出來的,又不是錢滿天幫助弄成的。”

趙國強說:“不管咋說,他有病了,我去瞅瞅,你也跟我一起去。”

柱子說:“我不去,我也不讓你去。”

趙國強說:“是老李讓你來的吧。”

柱子說:“他不讓說,他說這是咱們戰勝錢家的極好時機。錢滿天一病,家裏必然亂了,家裏一亂,廠子啥的都得亂,到那時候,想恢複都恢複不過來。”

趙國強說:“不好,這不是競爭,這是乘人之危,投井下石。”

柱子說:“老李也是為了村裏好。”

趙國強說:“你跟我一塊去,也算你給我做個證人,省得他們說我的閑話。”

柱子想了想說:“那好吧。”

他倆又轉回錢家門口時,村民已經和錢滿地爭將起來。錢滿地說你們想馬上提錢走不可能。村民們說你們一撒手就扔出二十萬,我們不放心啦。錢滿地說我們有得是錢,連縣委領導都往這入錢,你們那仨瓜倆棗根本不算個錢。村民們說人家那錢是咋來的,我們這點錢是咋來的……

趙國強仔細聽著,心裏納悶:縣委領導會是誰呢?是大哥趙國民?他也沒回三將,咋就跟錢滿天聯係上了?噢,對啦,那個晚上錢滿天到旅館找自己,他肯定是還有旁的事,當時嫂子還找到店裏來,肯定是他們已經見過麵……

趙國強的心裏有一股被人捉弄的感覺。原來,在那個不平靜的夜晚,自己這邊與高秀紅有一段意想不到的交談,而在大哥那裏,錢滿天他們卻暗暗謀劃這件事,錢滿天卻對自己一個字也沒露,回來蔫不溜就搞起來了……

趙國強腳步放慢。他不想向前走了,他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畢竟,自己是三將村的支書,是一把手,這麼大的事連知道都不知道,實在是他們壓根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要不然,咱回去……”國強說。

“這就對啦。”柱子樂了。

村民忽啦一下圍上來。幾個上了年紀的咕咚就給國強跪下了……

“支書,那可是我的棺材本錢呀!”

“支書,我把蓋新房的錢都擱進去啦!”

“支書…”

趙國強趕緊扶他們起來,當手拉手感覺到對方磨得滿是繭子的手掌時,趙國強的心軟了,鼻子發酸,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不管咋說,這是我領導下的村民,他們的苦就是我的苦,我得出這個力……

柱子小聲說:“這事回頭再說吧。”

趙國強瞅瞅柱子:“還是去一趟吧。”

柱子看看眾人,不情願地說:“那就走吧。”

倆人就奔向大門,滿地心眼挺多,立刻很熱情地把他們迎進去,又跟外麵的人講,村支書和主任都來了,他們會給你們個準消息。眾人說那我們就等著。

玉芬在一樓見到國強和柱子,眼淚就流下來,上前抓住國強的手說:“兄弟,錢家有大難啦,你得幫一把呀!要不然,就得家破人亡。”

國強說:“你別著急,讓我先見見姐夫。”

錢滿山和梁小秋過來。

梁小秋說:“支書,他們這是非法集資,你幫這個忙,可是要犯錯誤的。”

柱子說:“你還挺有覺悟。那你們為啥不製止?”

錢滿山說:“我倆有那能力?我倆連邊都沾不上。”

玉芬說:“不讓你們沾邊,你們還省心呢。翠蓮要是不沾邊,也惹不了這麼大的禍。”

梁小秋說:“嫂子,當著支書的麵,我不能說你啥。這家現在分三六九等啦,你別糊裏糊塗的就知道做飯,做到最後,自己都變成不通氣的死麵幹糧了。”

柱子沉下臉:“你咋這麼說話!你是啥幹糧?”

梁小秋說:“我是打個比方,我是餿幹糧,沒人要的幹糧,中不?我們走,這就走,這家的事,從此跟我們沒關係。”

錢滿地在後麵歎口氣說:“我上樓去看看我大哥,唉,這事鬧的。”

高翠蓮從二樓跑下來,哭喪著臉說:“你們來得挺好呀,快上去勸勸我大哥吧,要不然,我就得自殺……唉,大姐夫可把我坑苦了。”

趙國強問清這事與孫家權的瓜葛,忙問:“你們為啥不追回那二十萬塊錢?”

高翠蓮說:“我和滿河去啦,大姐夫說那錢讓金鎮長拿去買轎車了,現在找不著金鎮長啦。這不是活坑人嗎!”

玉玲這時候也從樓上下來。她毫不客氣地對國強說:“你們快回去吧!這兒是個大炸藥庫,弄不好連你們一塊炸了。”

玉芬說:“玉玲,你這是咋說話。”

玉玲瞥了一眼高翠蓮說:“我算看透了,這兒是誰想咋幹就咋幹,不敗家還等個啥。”

趙國強狠狠地瞪了玉玲一眼說:“事情既然出來了,就得想辦法解決。門外那麼多村民,咱們得有責任心。”

玉玲說:“又不是你惹的禍,你有啥責任可負?”

趙國強說:“村民們攢那點錢容易嗎?你們要麼不當回事,拿人家的錢亂撒,要麼看哈哈不上心。你們應該掏出自己的良心為村民們想想,為那些老人想想,辛辛苦苦掙了那麼一點錢,為啥存你們這?不就是相信你們嗎!當然,你們幹的這種事,肯定是違法的,這咱回頭再說。咱就說這些鄉親們的那片心,把你們當知心人,可你們這麼不負責任,你們對得起大家嗎!”

玉芬說:“國強說得對。不看旁人咱就看鄉親,大家也得齊心協力把這麻煩解決了。”

柱子說:“要不,我這就去鎮裏,讓孫書記無論如何找著金聚海,防止把錢花出去。”

趙國強說:“好,你先去,一會兒我也去。一定把那錢追回來,鄉親們心才能穩定住。”

柱子點點頭走了。

趙國強上樓見到了錢滿天。錢滿天吃了藥,心髒好受得多了。本來,他應該立即去縣醫院住院,從鎮衛生院趕來的大夫說這種心絞痛很容易引起心肌梗塞。家裏人也勸錢滿天馬上去縣裏。但錢滿天說啥也不同意,他心裏很明白自己離開這個大門的後果,那起碼是給村民火上澆油,說不定他們會衝進這大院,把裏麵的東西分巴了。即使是鄉親們給自己麵子,把難處擱在心裏忍著,這院裏自家人也要鬧起來,也會各打各的主意,各往各的口袋裏摟東西。那麼一來,可惜自己辛苦多年打下的家業,就毀於一旦啦……

錢滿天也想到萬一自己死了可咋辦。不過,他對死卻不是很害怕。死了也就省心了,後果即使再慘,也是旁人的事啦。自己這一輩子,從一個口袋裏從沒有過幾分錢的土孩子,幹到有這麼一份家業,人前人後也榮耀了,也就知足了。遺憾的是,自己始終沒有個好幫手。玉芬雖然任勞任怨地幹活受累,可在生意場上不能幫自己半分;幾個兄弟,都不成器;這一個家呀,真是讓錢滿天打心裏一百二十分的不滿意……

錢滿天覺得自己的生命不會那麼簡單的完結。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精氣神十足地站在村民麵前,告訴他們把錢放在這裏隻管放心,不會出現任何差錯。然而,雖然胸口不那麼憋悶了,但渾身酸痛酸痛的拾不起個來,隻能癱了一般躺著。

見趙國強進來,錢滿天輕輕動了一下手說:“坐。”

趙國強說:“你別動,你覺得怎麼樣?需要去醫院的話,你千萬別硬撐著。”

錢滿天晃晃頭:“還行,還能堅持。兄弟,慚愧呀。我這有點亂套啦。”

趙國強小聲說:“你要我幫你做些啥,你隻管說。”

錢滿天說:“別讓村民們衝進來,勸他們回去。”

趙國強說:“幫助你勸村民們可以,但是,你搞的這個‘會’,不能再搞下去了。”

錢滿天閉上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玉芬說:“這個事,是不是等他好了再說。”

滿地說:“嫂子說得對,等我哥好了,再慢慢商量,這麼大的事,不能說幹就幹,說停就停。”

趙國強說:“我幫你們把村民穩住,回頭你們又出了差頭,我咋跟大家交待?我不能欺騙村民呀……”

玉玲說:“誰敢保證這些錢能不能還回本呀,弄不好就是一個無底洞。”

錢滿天皺著眉頭說:“你們哥倆是來看我笑話的吧?我這垮了,正和你們的心意,是不是?”

趙國強說:“要是看你的笑話,我在東莊坐著就行啦,何必上你家來,何必讓柱子去鎮裏找金聚海……”

錢滿天眨眨眼:“柱子去找金聚海啦?好,好,你們是真心幫我,是真心幫我。國強,眼下先穩住,等我好一點,就琢磨咋收了這活計……實在是太可怕了……”

趙國強一看也隻能讓錢滿天說到這份上了,再逼他說別的,就有點不通情理了。他轉身跟玉玲說:“你幫著把賬整理一下。”

玉玲說:“我不管。我壓根也沒插手。”

趙國強說:“不能再出麻煩了,你以前沒插手,正合適。”

滿地說:“對對,她正合適。”

玉玲不滿意地瞪著國強:“我真不明白,你心裏想的啥!”

趙國強說:“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當這個村支書,村裏的大事小情,我都有責任管。雖然錢家這種事是他個人家的事,但畢竟是咱村的一個組成部分。過去,咱們總是把公家和個人對立起來,這個觀念得變了。集體的事業要發展,個人家的事業也要發展。三將村的富裕,單走哪一條路,都差著勁。兩條路都走好,三將村的老百姓,才能富得更快……”

錢滿天眼裏流淚:“兄弟,你講得真好,我服你啦。”

玉芬推一把玉玲,玉玲問滿地:“錢和賬呢?”

滿地問高翠蓮:“賬呢?”

高翠蓮從褲兜裏掏出一卷子紙:“在這兒,我怕丟了,一直在身上裝著。”

趙國強說:“滿地,你跟我去外麵。”

滿地連連點頭,顛顛地朝外跑。

夜色是極美好的。半圓的月亮懸在深黛色的夜空中,流雲輕輕地從她的身邊走過。融融的月光銀水一般勻勻地塗抹在山地河川上,又流進燈光閃閃的村莊裏,仿佛要告訴人們,就要過年了,要珍惜這可愛的夜晚……砰!一聲爆竹在暗色中炸響,孩子們歡叫起來;大鍋裏煮肉的香氣湧出屋門,朝四下散去,混在清新的夜風裏,給人以無限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