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才和他母親的屍體是在下午的時候被人發現的,在距離我們這座城市不遠的下遊。據說,當有人發現他們屍體的時候,雲天才的母親還依然在他的背上。
我沒有去看雲天才的屍體,因為我不想看到那樣的慘狀,還有,我認為去看了也毫無意義,而且隻會讓我感到傷感。我不會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因為是警方告訴我的這件事情。
警方還告訴我說,在征得雲天才親屬的同意後,他和他母親的屍體已經被火化了。
為了這件事情我感歎了很久。自古以來人們都為夫妻或者情人合葬在一起的事情而歌頌愛情的偉大,而像雲天才和他母親這樣,他們的骨灰完全地混雜在一起然後合葬的情況卻絕無僅有。我寧願相信雲天才的靈魂和肉體如同他還沒有出生前那樣再一次回到了他母親的懷抱。
醫院對雲天才親屬的捐款是在公開的情況下進行的,在我們給各個科室暗地裏講了這件事情後,全院的每個人竟然都捐了款,總數達三十餘萬。雲天才以他的人品,在他死後得到了大家的尊重。
鄒廳長拖我替他代捐的錢也被我一起放到了全院的捐款裏麵,我知道,鄒廳長捐的其實並不是錢,而是他內心的愧意。現在的人就是這樣奇怪,不能用好或者壞去隨便衡量,雖然他和其他官員一樣地貪財,但是我覺得他依然值得我尊重,因為他起碼還用著作為人最基本的良心。作為一位正廳級幹部,這一點就已經尤其難得了。讓我很感動的是,衛生廳下屬的那家雜誌社也捐了一筆錢過來。
有件事情讓我始料未及:雲天才的老婆竟然非得要把那一千塊錢還給我。
我當然不可能收下了,可是她卻對我說道:“這是天才的遺書裏麵特地吩咐了我的。他這個人一輩子都是這樣的德行,雖然我以前不止一次地罵他窩囊、自命清高,但是我不能讓他的在天之靈罵我。”
我這才把那一千塊錢收下了。不過,我從此卻因此而愧疚不已。也不知道是怎麼的,我總覺得這是雲天才故意這樣做的,或許他就是為了讓我愧疚,因為我作為院長並沒有盡我全部的力量去幫助他。
也許,這僅僅是我個人內心裏麵的遺憾和愧疚罷了。
不過我依然覺得他不該那樣去做,因為我也認為他那樣做是一種逃避,是懦夫的行為。
而現在我也很為難:雲天才的追悼會怎麼個開法?
不管怎麼說他曾經是我們醫院的副院長,雖然調令已經下來了但是他還並沒有去新的單位報到,所以這個追悼會是必須要開的。而現在我麵臨的問題是他是非正常死亡,而且還是自殺。
如果我們不開這個追悼會的話,這很可能會讓單位的職工覺得我們太無情,太不人性化了。可是如果開這個追悼會呢又覺得似乎有些不應該。給一個自殺的人開追悼會,這豈不是在鼓勵這樣的行為?要知道我們是國家醫院,任何事情都必須得講究規矩,很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上綱上線的。一旦出現了那樣的情況後很可能我的位子就不保了。
這不僅僅是我當不當這個院長的問題,更多的是自己的理想和前途如果因此而毀掉的話就太不值了。而且人們不會對我產生任何的同情,隻會覺得我傻、活該。
我去和簡毅還有沈中元、鄧峰商量這件事情,他們也覺得這件事情有些難辦。
簡毅建議說去請示一下上級,我搖頭道:“上麵沒有專門給我們作指示,這就已經表明了他們不聞不問的態度了,而我們麵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夠讓職工不覺得寒心但是又不能讓上麵的領導對我們有任何的看法。”
簡毅說:“幹脆不搞那什麼追悼會了,下來後讓科室主任們給大家解釋一下就是。”
我心想:如果這樣的話倒是簡單了,我也不用這麼為難了。
沈中元說:“老雲生前很受職工的尊敬,從這次大家捐款的情況來看就知道了。這就是人心。如果我們用得好的話,這樣的人心比任何的力量都大,這對我們醫院未來的發展更有利。我想,馮院長考慮的也是這個因素吧?”
我點頭,心裏頓時和他有了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受。
這時候鄧峰忽然說了一句話,他的話即刻就幫我們解決了這個難題。他說:“我們搞一個遺體告別儀式吧。”
簡毅說:“都已經火化了,還搞什麼遺體告別儀式?”
我覺得鄧峰的這個主意倒是非常的不錯,“雖然他的屍體已經火化了,但是他的骨灰在啊?不是還有的人連屍體都找不到嗎?古時候也有衣冠塚什麼的呢。其實說到底我們想要表達的僅僅是一種哀思罷了。”
有句話我沒有說出口:我們這樣做的目的除了是為了追悼死者、表達我們的哀思之外,更多的是做給活著的人看的。其實自古以來的人們何嚐又不是如此?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真正在相信鬼魂與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