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亦想不到蕭立居然還有這種論調,笑應道:“這也是道理。”
蕭立笑顧道:“你現在或者仍在懷疑,但相信很快的,你就會知道到底是不是的了。”
龍飛無言頷首。
蕭立隨轉回話題,道:“如果隻是他母親一人反對,事情未必全無轉機,但連我都不讚成,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龍飛道:“哦?”
蕭立道:“否則他又怎會廢寢忘食,日以繼夜的去雕刻紫竺的木像?”
紫竺的木像!
龍飛心頭一動。
--莫非就是那個木像?
蕭立搖頭接歎道:“這孩子也未免太癡了。”
龍飛亦不禁一聲微喟。
“這方麵他母親倒沒有加以阻止。”蕭立雙手一攤。“事情始末也就是這樣,現在你總該明白吧,也總該放心的了。”
龍飛道:“我……”
蕭立道:“你大概最近從什麼人口中得知這個事情,所以走來找玉郎一問究竟,年青人到底是年青人,想當年,我做事又何嚐不是你這樣單刀直入,直截了當,不喜歡拖泥帶水。”
龍飛繼續搖頭。
蕭立笑接道:“今天你來得雖然不是時候,恰巧玉郎不在家,但你與我說亦是一樣,他能告訴你的,相信不比我為多,再說他現在已經心灰意冷,便是見上麵,隻怕也不願與你多說什麼。”
龍飛好容易等到蕭立住口,苦笑道:“前輩誤會了。”
蕭立一怔道:“誤會?誤會什麼?”
龍飛道:“晚輩這一次到來,是另有原因,即使前輩與玉郎兄都不在家,隻要是住在這個莊院的人,晚輩都準備請教一下的了。”
蕭立大奇道:“到底是什麼事?”
龍飛道:“這要從昨天說起……”
話說到一半,堂外人影閃處,白三娘已捧著盤子走進來。
盆子上放著一壺酒,兩樣小點,兩隻酒杯。
蕭立目光一轉,說道:“喝杯水酒再說。”
龍飛點頭。
蕭立待白三娘將盤子放下,揮手道:“沒你的事。”
白三娘冷冷的瞟了龍飛一眼,應聲退下。
蕭立連隨拿起酒壺,親自替龍飛斟了一杯酒。
滿滿一杯,甚至溢出杯外。
這個人就是這樣的粗心大意。
不是水酒,是醇酒,陳年美酒。
龍飛隻嗅那酒香便已經知道,卻沒有細意品嚐。
今天他並非為了喝酒到來。
他隻是淺淺的呷了一口,便將酒杯放下,那麼滿的一杯酒在他手中,竟然沒有再外溢。
蕭立亦是替自己斟下了一杯,卻倒水一樣倒進嘴巴,一口喝幹。
這杯酒喝下,他的眼瞳最少光亮了一倍,誰也看得出他意猶未盡,還想再喝。
也就在這個時候,龍飛開始說出他昨天的怪異遭遇。
蕭立無可奈何的放下酒杯。
龍飛的口才並不怎樣好,也沒有加以修飾,隻是平鋪直敘的將昨天的遭遇說出來。
蕭立卻已經聽得呆住。
事情實在太詭異。
蕭立的驚訝似乎並非完全因為事情的詭異,聽到那個水月觀音在竹林之外出現,他的麵色就明顯地起了變化,越變越難看。
可是他始終沒有打斷龍飛的說話。
龍飛的目光也始終沒有離開過蕭立的臉龐,所以都看在眼內,不過仍耐著性子說下去。
等到他將話說完,蕭立的麵色已蒼白如紙。
風從堂外吹進,兩片落葉在狂風中飛舞。
舞入了堂中。
風雖急,但不冷,蕭立給這陣風一吹,竟然打了一個冷顫,即時道:“你說的都是事實?”
就連他雄壯的聲音現在也變得低沉而沙啞。
龍飛斬釘截鐵的道:“都是。”
蕭立又問道:“那個女人是作水月觀音的裝束?”
龍飛道:“一些也不錯。”
蕭立再問道:“後來出現的那個男人叫那個女人做仙君?”
龍飛頷首道:“嗯!”
蕭立突然站起身子,斜裏一個箭步標到那麵屏風之前,探手一拉。
“拍拍拍”三聲,那麵屏風迅速折合在一起,在屏風後麵的東西就呈現龍飛眼前。
龍飛目光一落,當場怔在那裏。
照壁的前麵赫然放著一尊觀世音的雕像。
這尊觀音手捧蓮花,悠然作觀水月之狀。
--水月觀音!
像高一丈,檀木刻成,栩栩如生。
龍飛雙目圓睜,一瞬也不一瞬地盯著這尊水月觀音的臉龐。
這尊水月觀音的臉龐赫然與他昨夜所見的那個水月觀音完全一樣。
花一朵,葉兩塊,就連手捧那枝蓮花也一樣。
這尊水月觀音立在一朵亦是檀木刻成的蓮花之上。
在它的前麵,放著一張供桌,而在桌上除上香爐燭台之外,還有一座小小的銅鼎。
白煙繚繞,銅鼎中正燒著檀香。
蕭立連隨手指著這尊水月觀音,顫聲道:“你昨夜見到的那個水月觀音是不是這個樣子?”
龍飛沉聲說道:“裝束相貌都完全一樣。”
“果然。”蕭立連手都顫抖起來。
龍飛道:“果然?”眼瞳中疑惑之色更濃。
--蕭立到底為什麼如此恐懼?
--那個水月觀音到底是蕭立的什麼人?
蕭立卻沉默了下去,沒有再作聲。
龍飛等了一會,忍不住問道:“這尊水月觀音是否出自玉郎兄手下?”
蕭立道:“除了他,還有誰能夠雕刻出這尊水月觀音!”
龍飛道:“這是說,玉郎兄的雕刻技術是天下無雙的了。”
蕭立搖頭道:“我說的並非是雕刻技術。”
龍飛試探道:“那是說相貌?”
蕭立點頭。
龍飛道:“這尊水月觀音的相貌莫非很像某人?”
蕭立道:“這不是很像,而是完全一樣。”
龍飛一怔道:“哦?”
蕭立點頭道:“她姓白,白仙君!”
龍飛道:“那麼她……”
蕭立截口道:“已死了三年!”
“什麼?”龍飛大驚失色!
蕭立麵色蒼白,顫聲道:“她是病死的,死後七天才下葬,蓋棺之前,我還見過她的臉,由那個時候到棺材下葬為止,並沒有離開過棺材半步!”
龍飛目定口呆。
蕭立接著說道:“如果不相信,可以問白三娘,甚到我可以帶你去一見她的墳墓。”
龍飛呻吟著說道:“那麼說,我昨夜是……”
蕭立啞聲道:“隻怕……隻怕是見了鬼了。”
龍飛不由得苦笑。
蕭立亦苦笑,道:“你不相信鬼的存在?”
龍飛道:“不相信。”
蕭立道:“但是也不敢完全否定?”
龍飛點頭。
蕭立道:“正如我。”
他歎一口氣,道:“可是你說的這件事情又如何解釋?”
龍飛隻有苦笑。
現在他總算明白昨夜白三娘為什麼那樣恐懼。
--難道我昨夜真的見鬼。
他不覺又抬頭望去,這一望,脫口就一聲:“看!”
蕭立冷不防嚇了一跳,慌忙再抬頭望去,一望之下,亦失聲驚呼道:“血!”
為什麼?
血又在什麼地方?
血在水月觀音的嘴角流下。
是否真的血?
木像的嘴巴何以竟有血流出來?
龍飛驚訝未已,又發覺觀音的嘴巴,似乎在輕輕的震動。
他隻怕自己眼花,聚精會神再望去。
真的在震動。
“噗!”突然一聲異響,觀音的嘴巴裂開,裂出了一個洞,木屑籟籟落下。
一樣黑黝黝的東西旋即在洞中爬出來,爬上了觀音的臉龐。
是一條蜥蜴。
--黑蜥蜴!
龍飛刹那之間最少打了七個寒噤,蕭立更就是麵無人色。
那條黑蜥蜴的腳爪染滿血,爬過的地方繼續留下了血痕,但它的行動卻是非常靈活,顯然並沒有受傷。
嘴巴裂出了一個洞,那個水月觀音的相貌已經大受影響,再加上那條黑蜥蜴,還有那條黑蜥蜴腳爪所留下的血痕,美麗的容顏就變得醜惡起來了。
醜惡而妖異。
在這個水月觀音的臉龐之上一折,那條黑蜥蜴就往下爬,由脖子爬下,順著臂彎一轉,又變回上爬。
它爬過觀音的手指,爬上了觀音手捧的那枝蓮花,才停止爬行,血紅的舌頭開始不住伸縮,一雙小眼睛入佛在瞪著龍飛和蕭立二人,無聲的散發著一種難言的邪惡。
蕭立也在瞪著它,驀地一聲怪叫,拔起了身子,淩空一袖拂去!
那條黑蜥蜴似有所覺,正要往下縮,但已經來不及,颯然被拂落在地上。
蕭立那刹那亦已落地,反手抄起了旁邊一張椅子,用力砸下。
“砰”一聲,磚裂椅碎,那條黑蜥蜴亦被砸成肉漿,半截尾巴卻脫落一旁,仍然在跳動。
蕭立連隨立即一腳踩在那截蜥蜴尾巴之上。
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那條蜥蜴與他仿佛就是有深仇大恨一樣。
龍飛驚訝之極,忍不住問道:“是誰將那條蜥蜴放在觀音的嘴巴之內?”
蕭立緩緩的轉過頭來。
一照麵,龍飛更驚訝。
蕭立的麵容實在太難看了,非獨是臉色蒼白,幾乎每一寸的肌肉都在顫動。
他雖然沒有說過一聲恐懼,但一種強烈的恐懼顯然已占據他的整個身心。
無論誰現在看見他,相信都可以發覺那種恐懼的存在。
--是什麼令他這樣恐懼?是不是那條蜥蜴?
--那條蜥蜴的出現是不是暗示有什麼恐怖的事情將要發生?
龍飛一腹的疑團,正想要問,蕭立已顫聲應道:“不是人為,是蜥蜴作怪。”
龍飛詫異的道:“蜥蜴作怪?”
蕭立一字字地道:“黑蜥蜴!”
龍飛不明白。
蕭立知道龍飛不明白,歎息道:“這件事實在太無稽,太難以令人置信。”
龍飛道:“前輩能否說詳細一些?”
蕭立苦笑搖頭道:“本來我也不相信有這種事情,但現在隻怕不由我的了!”
龍飛方待追問,蕭立說話經已接上,道:“仙君的木像無故流血,黑蜥蜴出現,難道就暗示,大禍即將要降臨?”
他一麵說一麵回頭雙眼直勾勾的瞪著那尊水月觀音,語聲神態越來越激動,突然嘶聲叫道:“好,隻管來,蕭某人大半生闖蕩江湖,頂天立地,總不成就怕了一條蜥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