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落葉,長街蕭條。
出了蕭家莊,雲又已散去。
連這雲也好像詭異起來。
龍飛披著陽光,躑躅街頭,仿佛一些都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他心頭上那股寒意並沒有被陽光驅走。
--昨夜那個藍衣人是否就是丁鶴!
--倘若是,他與白仙君又是什麼關係?
--如何進出那座小樓後又現身書齋?
--方才拾到那截斷指又是否屬於他所有?
龍飛的腦海中不覺浮現了丁鶴麵色蒼白,裹著左手,幽然在書齋那扇屏風旁邊出現的情景。
這一切疑問,隻有丁鶴才能夠回答?
但丁鶴會不會回答。
龍飛思潮起伏,也不知走出了多遠!
--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問他一個清楚明白。
龍飛打定了主意,腳步自自然然的停下來,他這才發覺置身長街之中,丁家莊蕭家莊都已在視線之外。
他啞然一笑,正待回頭走,就留意到一群人正從前麵急急奔來。
--莫非又有什麼事情發生?
龍飛心念一動,凝自望去。
那群人帶頭一個身穿官服,虯髯環眼,捉鬼的鍾馗一般模樣,那不就是捕頭鐵虎。
跟著鐵虎後麵的七八個捕快,擁著一個猥瑣的瘦老頭兒。
鐵虎也發現了龍飛,老遠就振聲大呼道:“龍兄!”
龍飛靜立在那裏,隻等鐵虎近來。
風頗急,遍地落葉給吹得簌簌飛舞。
鐵虎人如急流,疾奔至龍飛的身旁,道:“我正要叫手下到丁家莊通知你,想不到就在這裏遇上,好極了。”
龍飛詫異道:“什麼事?”
鐵虎道:“你所說的那個怪人又出現了。”
龍飛急問道:“在哪裏?”
鐵虎道:“鎮西義莊!”
“方才?”
“昨夜!”
“誰看見?”
鐵虎側身指著那個瘦老頭兒,道:“就是看守義莊的這個老仵工何三。”
龍飛道:“事情到底是怎樣?”
鐵虎道:“昨夜他在睡夢中被一聲巨響驚醒,出去停放棺材的大堂一看,就看見一個車把式裝束的漢子搬來一副棺材,竟然將別人的棺材從凳上推下,將搬來那副棺材放了上去,他正要上前追究,忽然聽到棺材中有女人呻吟的聲音傳出來!”
龍飛道:“哦?”
鐵虎道:“那個車把式似乎因為聽到聲音,將棺蓋打開,放在棺材裏的竟然是一個木美人。”
“木美人?”龍飛聳然動容。
鐵虎道:“那個木美人竟然會說話,問那個車把式那是什麼地方。”
龍飛道:“那個車把式有沒有開口回答他?”
鐵虎道:“在那個車把式開口之前,何三已脫口應是義莊。”
龍飛追問道:“後來又是怎樣?”
鐵虎道:“一聽到是義莊,那個木美人就叫起來,叫不要將她放在義莊內。”
龍飛連聲追問道:“後來呢?”
鐵虎道:“那個車把式蓋上棺材,怪叫一聲向何三迫去,何三給他嚇得倒在地上,剛正好看見他的臉!”
“他的臉怎樣?”
“長滿了蛇鱗,看來他就是你日間遇見的那個怪人。”
“隻怕就是了。”
“他那雙手也長滿蛇鱗,摸上何三的臉頰,而且吐出了一條血紅色的舌頭。”
龍飛目光轉向何三,道:“他將你怎樣了?”
何三顫聲道:“我也不知道,看見他那條舌頭,就暈過去了。”
他顯然猶有餘悸,一張臉蒼白如紙。
鐵虎道:“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龍飛道:“那個怪人離開了沒有?”
鐵虎道:“已經不在了,棺材卻沒有帶走,所以他立即走來告訴我們。”
龍飛道:“義莊離開這裏有多遠?”
鐵虎道:“半盞茶不到。”
龍飛道:“我們快趕去!”
他比誰都著急。
--那個木美人是否就酷似紫竺的那個?
--木美人何以能夠說話?
--那個怪人此番舉動到底又有什麼目的?棺材現在是否仍然在義莊內?
龍飛剛平靜的心湖又動蕩起來。
第一個進入義莊的是龍飛,第二個才是鐵虎。
雖然是白天,而且正午時分,義莊的大堂仍然是陰陰森森的,絲毫的生氣仿佛也都沒有。
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蘊斥在空氣中,既不臭,也不香,古古怪怪,嗅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眾人中隻有何三若無其事,他已經習慣。
鐵虎並非第一個察覺,卻是第一個發問:“這是什麼氣味?”
龍飛搖頭道:“不知道。”
鐵虎轉望何三!
何三鼻翅抽動了幾下,卻道:“怎麼我嗅不到?”
鐵虎恍然道:“那必是義莊原有的氣味了。”
龍飛目光一掃,戟指道:“是否那副棺材?”
何三點頭道:“就是那副了!”
龍飛轉顧鐵虎道:“大小形狀與我昨天遇到的那副簡直完全一樣!”
鐵虎道:“隻怕就是那副了!”把手一揮,跟在他後麵的那幾個捕快立即四麵散開,刀紛紛出鞘,“嗆啷”聲不絕,龍飛連隨舉步向那副棺材走去。
棺材並沒有關緊,斜斜的露出了寸許闊一條空隙。
何三看著看著,倏的叫起來:“我離開之前,棺材不是這樣的。”
龍飛應聲停步,道:“本來怎樣?”
何三道:“蓋得很密,並沒有空隙。”
龍飛道:“哦?”
他正待舉步,突然聽到了貓叫聲。
咪--嗚!
貓叫聲淒厲而恐怖,竟然是從那副棺材內傳出來。
龍飛心頭一凜,鐵虎聳然動容,八個捕快全都變了麵色,何三更就當場退縮一角。
咪--嗚!
又一聲貓叫,那副棺材的棺蓋颯的飛了起來,正飛向龍飛。
聲勢淩厲!
不能閃避,因為一閃避,站在後麵的兩個捕快就得被棺蓋撞中。
龍飛當機立斷,剔眉,怒喝,揮拳,痛擊在棺蓋上!
“轟”一聲,棺蓋碎裂橫飛!
一隻大貓即時從棺中跳出來,竄上了旁邊一副棺材上。
正是龍飛鐵虎昨夜在小樓中看見的那隻大黑貓。
--它怎會在這副棺材內?
龍飛詫異,鐵虎同樣驚訝。
黑貓的嘴巴血漬未消。
是鼠血?妖血?抑或是人血?
他們雖然都目睹那隻黑貓叨著半截死鼠,這刹那,仍然生出了這個疑問。
也許因為事情的詭異,連他們的思想也變得詫異起來。
那隻黑貓吐出長長的舌頭,舐了舐嘴巴,“咪嗚”又一聲,棺材過棺材,迅速的走向何三那個房間。
沒有人阻止,一件更詭異的事情正在他們的眼前出現!
龍飛雙目圓睜,雙拳緊握,鐵虎那副神態比鍾馗隻有過之,一嘴胡須仿佛都翹了起來。
他的一雙手都已握在腰間那條鐵鏈之上,握得緊緊的,手背的青筋蚯蚓也似條條怒起。
他們的眼睛瞪著那副棺材,一瞬也不一瞬。
一個木美人正從那副棺材內僵屍般立起來!
--紫竺!
龍飛在心底呻吟。
那正是他昨日見到的,酷肖紫竺的那尊木像。
--木美人又怎會起立?
美麗的臉龐,豐滿的身材,那尊木美人栩栩如生,充滿了誘惑。
可是眾人一些色情的念頭也都沒有,全都已驚呆!
一陣“桀桀格格”的怪笑聲即時從棺材中傳出來。好可怕的笑聲。
何三與那些捕快的魂魄也幾乎給笑散了。
龍飛的麵龐卻沉下來,鐵虎一雙眼睛睜得更大。
他們都聽出笑聲發自棺材內,絕不是那個木美人在發笑。
--棺材莫非真的有兩層?
--是誰躲在那裏頭?
龍飛滿腔疑惑,連跨兩步。
鐵虎亦衝前兩步,一雙手握得那條鐵鏈更緊。
怪笑聲不絕。
鐵虎忍不住厲聲喝道:“是誰躲在棺材裏裝神弄鬼?”
怪笑聲立斷,一個比笑聲更怪異的語聲在棺材內響起來,連聲道:“好玩,好玩!”
鐵虎怒叱道:“誰!滾出來?”
一個應聲,“叮叮當當”的在棺材內站起了身子。
矮矮胖胖的一個人,站起來,才到那個木美人的肩頭。
他長得不算難看,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圓圓的嘴巴,圓圓的臉龐,就像是小孩子在冬天堆的那種雪人。
他的麵色卻非獨不白,而且紅得像一個快熟透的蘋果,身上的衣衫也是一色的紅。
紅得就像是鮮血。
在前胸正中,卻用墨畫了一隻烏龜。
他一臉傻笑,笑得就像是一個白癡,年紀看來並不大,最多似乎也不過十四五歲。
在他的手腕足踝之上都戴著一個小小的鈴當,一動便“叮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