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義正色厲言道:“這是什麼意思?他們是誰?”
徐永昌看了看傅作義,語調和緩地解釋說:“宜生兄,請別誤會。共軍一向狡詐多變,善於策反,對此不可不防啊!”
“請次宸兄放心,我傅宜生蒙蔣委員長委以重任,自然知道該怎樣做,怎會不效忠黨國呢!”傅作義口氣堅定,態度坦然。
徐永昌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停了一會兒,他全盤托出了來意:“眼下共軍來勢迅猛,大有難防之勢。蔣委員長的意思是,為了保存實力,讓你考慮率部撤離平津。一路經海路由塘沽撤到青島,另一路從陸上經河北、山東半島的膠東到青島,爾後再待命南撤。這是為你著想,事不宜遲,請宜生兄快作決策。”
傅作義聽了,沒有說話,隻是用冷峻的目光久久地盯著徐永昌。他在琢磨著這個國防部長,也在琢磨著那個蔣委員長。他心想,南撤說說可以,真要動起來就難了。走海路還比較安全,走陸路則要通過共軍層層包圍,沿途傷亡將會很大,而且把察綏軍交給姓蔣的以後,將來結局如何,很難預卜。再說,南京高級軍事會議剛結束不久,自己在會上的表態猶在耳邊,怎能出爾反爾?
傅作義左思右想,便對徐永昌說:“現在南撤恐怕為時已晚了吧!共軍團團包圍,已不可能衝出去,隻有像苦守涿州那樣固守平津了。南撤隻能加快被殲的命運!行不通,絕對行不通!”
徐永昌說:“委員長說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即便宜生兄一人歸來,也勝似千軍萬馬,必有重用!”
別開玩笑啦!沒兵沒槍哪會有地位和實權?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尤其在蔣介石和國民黨的軍界裏更是如此。傅作義思考片刻說:“謝謝蔣委員長和次宸兄的美意,宜生一人死活無礙黨國大事,若突圍南撤遭受重大損失,那宜生將無力再負黨國重任,也無麵再見江南父老。”
“可是……”徐永昌也明白南撤實在不易,至此無話可說,隻好飛回南京複命去了。蔣介石見徐永昌空跑一趟,於12月23日又派次子蔣緯國帶著他的親筆信飛到北平。信中寫道:“……西安雙十二事變,上了共產黨的當,第二次國共合作乃平生一大教訓。今聞吾兄處境危艱,欲與共產黨再次合作,特派次子緯國前來麵陳。請親自檢察麵陳之事項。”
蔣緯國待傅作義看完信後說:“隻要傅總司令把部隊撤至青島,有一事會叫您放心的,那就是美軍援助南撤。”
傅作義笑了笑說:“請向蔣委員長致意,時至今日,一切都晚了!”
“不晚不晚,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家父希望總司令能顧全大局。”蔣緯國連忙說。傅作義說:“我半生戎馬,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至於個人榮辱,更不在意,黨國大局高於一切。我是黃貴華胄,隻要對國家民族有利,個人得失又何足道哉!”
蔣緯國說:“家父說,總司令如果南撤,他一定正式任命你為華東南軍政長官,統帥所有國民黨軍隊。”
“請向蔣委員長致歉,我實難勝任這一要職。”傅作義長歎一聲說:“現在已是‘四麵楚歌’,南下不可能了,隻有與古城共存,以報委座厚愛。”
話已說到這份上,蔣緯國隻好就此罷休。
傅作義很客氣地把蔣公子送走後,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輕鬆,同時也覺得很沉重。
1949年1月6日,即傅作義召見張東蓀、周北峰的第二天,天壇臨時機場又降落了一架由南京飛來的專機。蔣介石派遣的國民黨國防部二廳廳長、軍統頭目鄭介民來到北平。傅作義照例接見,心裏比見前二位時更踏實。
鄭介民走進會客廳坐定,就開門見山地說:“總司令,蔣委員長對華北戰局很關心,本想親自前來的,但徐蚌前線緊急,走不開身。因此,特派兄弟來轉告總司令,平津如不可為,還是把部隊南撤為好。東北共軍進關勢大,還是讓他們一下,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傅作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良久才緩慢地說:“委員長將華北委托與我,半壁江山,事關黨國前途和大局,要慎重考慮考慮。”
“聽說北平在搞什麼和平運動?談判代表都出城與共黨接頭了?”鄭介民的語調陰陽怪氣,陰森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傅作義。
傅作義早有戒心,警惕的思維在片刻之間便覺悟了過來。他平靜地笑了笑,用不值一談的口氣說:“有這麼回事。是前市長何思源老兄和市參議會組織的,出城無非為了向共軍呼籲停戰。”
“沒有跟共黨和談?外麵可都這麼說的。”
傅作義沒回答,隻是笑了一聲。
鄭介民煞有介事地說:“雖然這些都是文人,鬧不成什麼事兒,但是影響軍心。”
他瞅了一眼傅作義,發現對方反應冷淡,便改用一種他自己認為最容易讓人樂意接受的口氣勸道:“傅總司令還是抽空管管為好。”
傅作義輕輕歎息一聲,表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話裏帶話地說:“現在不是有股和平風嗎?聽說有幾個省的參議會還通過了和平通電,南京的氣氛也很濃。這事可不大好管,他們都是些文人名流,在社會上有活動能量,在輿論上也影響很大。再說‘民主’‘和平’還得要講,人言可畏啊!反正誤不了大事,我們心裏有數就行了。”
鄭介民軟了。他又重複了徐永昌、蔣緯國所陳述的那些內容,話語裏夾帶著深深的關切甚至焦急。
他對傅作義說:“總司令,依鄙人之愚見,還是趕快南撤吧!這些天來,委員長一再重複‘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句聖言,他對你是寄托殷切希望的。你軍務繁忙,大概還未來得及對走留之利弊作一權衡,恕我冒昧地說幾句。你留在華北固守?敵眾我寡,取勝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前途是暗淡的;與共黨講和?他們處於優勢,又在猖獗之時,除了逼你無條件投降之外,什麼條件也不會答應。否則,他們就不會把傅總司令列入所謂‘戰爭罪犯’的名單中,並加以惡毒抨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