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薩爾滸之戰三路喪師,遼東告警。吏部尚書趙煥率領廷臣詣文華門,具公疏跪請萬曆帝召見群臣,共議遼東戰守長策。至暮,始遣中官以帝疾諭之退。趙煥等再疏趨萬曆帝禦文華殿聽政,疏言:“他日薊門蹂躪,敵人叩閽(hūn),陛下能高枕深宮,稱疾謝卻之乎?”(《明史·趙煥傳》第225卷)於是,明廷在群臣促議之下,終於起用原任禦史熊廷弼為大理寺丞兼河南道禦史,宣慰遼東。
熊廷弼,字飛百,江夏(今武昌)人,萬曆二十六年(1598)進士,後任禦史。他身高七尺,雷厲風行,能左右射,有膽知兵,剛直不阿,嚴明有聲。萬曆三十六年(1608)巡按遼東。他在巡行金州路上,有一個同城隍神作鬥爭的故事:
歲大旱,廷弼行部金州,禱城隍神,約七日雨,不雨毀其廟。及至廣寧,逾三日,大書白牌,封劍,使使往斬之。未至,風雷大作,雨如注,遼人以為神。(《明史·熊廷弼傳》第259卷)
這個傳說活靈活現地反映出熊廷弼敢於鬥爭的無畏精神,時巡撫趙楫、總兵李成梁放棄寬奠八百裏給建州,並將六萬民戶焚舍內徙,熊不畏權貴炙炎,疏劾二人罪狀。他在“遼數年,杜饋遺,核軍實,按劾將吏,不事姑息,風紀大振”(夏燮:《明通鑒》第76卷)。後黨爭案起,熊廷弼回籍聽勘。
楊鎬喪師,明廷於三月二十三日起用熊廷弼宣慰遼東。時廷弼家居,聞命後,每晝夜兼馳二百餘裏,赴京請敕書、關防,但兩上奏疏,不即給發。六月二十二日,擢為兵部右待郎兼右僉都禦史,經略遼東。至七月初七日,始陛辭赴遼。時開原已失,剛出山海關,鐵嶺又陷。熊廷弼於二十九日抵遼陽後,展現在麵前的是一幅殘破凋敝的畫麵——
官將:明自喪敗以來,遼軍總兵以下官將死者五六百員,降者百餘員,“遼將、援將已是一掃淨盡,今殘兵零碎,皆無人統率”(《熊襄湣公集》第3卷);幸存者也是終日兀兀,畏敵如虎。
兵士:遼軍中殘兵,“身無片甲,手無寸械,隨營糜餉,裝死扮活,不肯出戰”(《熊經略疏稿》第1卷);額兵,或死於征戰,或圖厚餉逃為新兵;募兵,多為無賴之徒,不習弓馬,朝從甲營領出安家月糧,而暮投乙營點冊有名;援兵,更為濫竽充數,弱軍朽甲,不堪入目。這五六萬遼兵,各營逃者日以千百計,且“望敵而逃,先敵而逃,人人要逃,營營要逃”(《熊襄湣公集》第3卷)。
遼民:遼東人民在一年之間,“或全城死,或全營死,或全寨死,或全家死。軍散之日,遼、沈餘民放聲大哭,魂魄雖收,頭顱猶寄。人有百死而無一生,日有千愁而無一樂,家家抱怨,在在思逃”(夏燮:《明通鑒》第76卷)。逃難的饑民,吃草根樹皮度日,草根樹皮吃盡,竟然父子相食。
軍器:明自清、撫失陷以來,百年所藏貯的盔甲、弓刀、槍炮等軍器,一空如洗。“堅甲、利刃、長槍、火器喪失俱盡,今軍士所持,弓皆斷背斷弦,箭皆無翎無鏃,刀皆缺鈍,槍皆頑禿”(《熊襄湣公集》第3卷)。甚至在遼陽教軍場受驗的近三萬兵士中,有的全無一物,借他人殘盔朽甲應付;竟有兩萬多人戴氈帽、著夾衫,徒手應點。
糧餉:到戶部領糧餉,連續三個月,俱不發給。熊廷弼說:“豈軍到今日尚不餓,馬到今日尚不瘐(yǔ)不死,而邊事到今日尚不急耶!軍兵無糧,如何不賣襖褲什物,如何不奪民間糧窖,如何不奪馬料養自己性命,馬匹如何不瘐不死!”(夏燮:《明通鑒》第76卷)
戰馬:遼東原有戰馬數萬匹,兵敗之後,一朝而空。所餘馬匹羸損不堪,除因短料缺草外,“率由軍士故意斷絕草料,設法致死,圖充步軍,以免出戰。甚有無故用刀刺死者”(《熊襄湣公集》第3卷)。
總之,自努爾哈赤襲破撫順到奪占鐵嶺,隻有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明朝遼東形勢急轉直下。經略熊廷弼在《東事問答》中概括遼東局勢頹敗時言: